罗汉雄和欧阳仝、石锁一起,进入丘城。
此时的丘城,也属于皖系势力范围,但是地理位置相对“安全”,有火阳在南面罩着,没有兵戈之危。城里城外,防备也很稀松。进城门的时候,哨兵连检查都没检查。
他们不着急寻找文德书院,先送钱小龙回家。
进入一条小巷子,在小龙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青砖瓦房院,两进院落,琉璃瓦装饰墙顶,绵石台阶,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
“小龙,你们家敢情是有钱人啊。”石锁说道。
敲开黑漆大门,从门里闪出个中年妇女,一见钱小龙,惊喜地叫道:“哎呀,小龙,你回来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是小龙的妈妈,结果交谈之后才得知,她是小龙家里的老妈子(佣仆),叫胡妈。
胡妈快人快语地说道:“大家都急坏了,小龙妈妈正在外面找人呢,快跟我去见见小龙的爸爸。哎哟,小祖宗,你可回来了。老天爷。”
她带着几个人,来到后面正房卧室。
还未进屋,先闻到一股药草的气息。大夏天的,窗户门都关着,罗汉雄明白了,小龙的爸爸,一定是卧病在床。
“老爷,喜事了,小龙回来了。”
胡妈欢喜地叫着,挑门帘进屋。
屋内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头发花白,精瘦精瘦,皮肤很白很松弛,皱纹像刀刻一样堆垒着,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罗汉雄吃了一惊,小龙的爸爸……看上去没有七十岁,也是六十多了。
是因为生病而折磨得显老吗?他仔细观察,给否定了,疾病使人衰老,但绝不至于这样,他这是自然衰老。
小龙也才只有十来岁,怎么他父亲是个糟老头……不过这事儿也不算稀奇,有钱人,年老了一样娶妻生子。那句千古闻名的“一树梨花压海棠”说的不正是这个现象么?
“咕噜……”
小龙父亲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就像是痰堵了咽喉似的,听上去格外不舒服。
他侧过头来,朝着大家微笑,点头。
欧阳仝上前一步,鞠了个躬,恭恭敬敬地说道:“钱先生,我们几个向您问安,事情是这样的,在城外,小龙被坏人拐骗,正好被我们撞上,大家将他救下来,现在没事了。”
“咕……谢谢……”
说话声有气无力,很费劲。
欧阳仝说:“您贵体欠安,请好好休息,小龙已经安全回家,我们就不打扰了,回见。”
看着老人这副衰弱样子,也实在没法多说话。
大家轻手轻脚,从屋里退出来。
罗汉雄心道:“这个老头……看样子,活不多长时间了。小龙这孩子,其实挺可怜的,唉,他出生在这个家庭,就算有钱,也不幸福。”
胡妈倒是很热情,“老几位,你们稍坐一会,我去沏茶,小龙妈妈呆会就回来。”
这几个人自然不会在这坐等喝茶。欧阳仝道:“胡妈,谢了,小龙已经无虞,大家都放了心,我们都还有事,就不打扰府上了,小龙妈妈回来,你告知她一声就行了。”
“哎呀呀,这怎么能行。”
“没事的。”
欧阳仝几个人,不顾胡妈的挽留,告别而去。
小龙倒是有些依依不舍,拉着罗汉雄的手,“罗叔叔,我以后去书院里找你玩儿。”
“好呀,欢迎你到书院里读书。”
……
文德书院并不在闹市,而是坐落在城市边角,原本是一个富户的院子,后来富户家道中落,被人买了下来。院内数间瓦房,都十分老旧,檐下的椽头甚至都腐朽了。
何未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是个知识分子,上过中等师范学堂,但是从外表看,却像是十足的农民,剃着个大光头,身穿粗布褂,腰里还掖着个半尺长的旱烟袋,并且烟瘾很大,闲下来的时候不停地吸烟。
和地里扛着锄头的乡农没啥区别。
身上一股油烟子味儿。
“欢迎你们,”他热情地拉着欧阳仝和罗汉雄的手,乐呵呵地说:“现在正缺人哩,我们几个人忙得脚后跟碰着后脑勺,早就盼着从长沙来援兵,真是望眼欲穿哪。”
罗汉雄有些局促,“何老师,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本来这是胡先生的职位,可惜他让陆绍斌给害死了,我是滥竽充数。”
“谁的经验也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大家都在摸索,咱们这个讲习班,还没开张,很多工作都刚开始,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咱们一定能成功。”
“我保证不怕苦不怕累。”
民国以后,各地教育机构都以学堂为主,官办的,民办的,逐渐普及,从前各朝代遗留的“书院”大都消失,或改为学堂,但也有一部分保留下来,但丧失了正常的教学功能。
文德书院并不收普通学生,它就是个业余的“培训场所”,讲述国学、音律、农桑、堪舆等课程,除了何未原之外,还有两名教师,两名杂役,
其实,这都是表面现象。
文德书院真正的身份,是南方同志会秘密创办的培训基地,用来收集情况,培训青年,发展志同道合的新生力量。
……
下午的时候,书院里来了一对母子。是钱小龙和他的妈妈。
钱母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老式对襟大袄,打扮得就像个前清遗老,但宽松的衣着掩盖不住她的靓丽容颜,一双眼睛忽闪忽闪,非常有神。
罗汉雄第一眼的印象就是:她怎么会嫁给钱小龙爸爸那个糟老头子。
标准的鲜花插在牛粪上。
“妈妈,这是罗叔叔,就是他把我从土匪手里救出来。”
钱小龙扯着母亲的胳膊,叽叽喳喳地介绍,并指着罗汉雄的胳膊,“看,罗叔叔为了救我,胳膊都被土匪扎伤了。”
钱母朝着罗汉雄行万福礼。
“先生救命之恩,民妇不知道怎么报答,请先生移步到舍下,我们备一杯薄酒。”
她说话颇为文雅,很像有文化的人。
偏偏这时书院里何未原、欧阳仝等人都出去了,就剩下罗汉雄一个人,他冲着钱母还礼,笑道:“不用了,您别客气,我就是赶巧了,正好撞上这件事,稍带脚的事,用不着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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