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疼痛难忍,沈棠宁明显感觉到铃姑娘拽着自己的力道大了好几分,以至于从来自诩见过许多不小世面的她神色间也不自觉带了些许慌乱意。
“药,药呢?”
仅存的些许理智让她终究不至于直截了当地命令铃母行事,而是只问药在何处。
但略显急切的语调,实也证明了她此刻的慌乱,偏生哪怕是在这个当口,沈棠宁却还得沉心静气地劝说一二,“铃姑娘,你可千万别急,如今他们左不过是以孩子为要挟,若是你因此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就又生出旁的变化了。”
一字一顿,沈棠宁说的意味深长。
她虽是不无关切地跟在铃姑娘身边照应着,但自铃母神色慌乱地起身去寻药的功夫里,沈棠宁就没少用余光打量。
此时她还无从断定,这位妇人到底是挂念着女儿而略显慌乱,亦或者是带着几分旁的念想。
毕竟任谁都不喜欢被无端要挟,虽说眼前这事情大有所失的是她们,未婚而孕本就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为了维护仅剩的颜面,并也盼着女儿能有个好归处,铃母愿意为此承担些代价,总也是无可厚非的。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可有了沈棠宁方才那意味深长的一句,他彭家想要借着铃丫头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来个釜底抽薪,却显然是万万不能的。
有那么一瞬间,铃母不是没想过,干脆就将这唯一的筹码打落,也省得再跟彭家扯皮。
可她动作稍滞的功夫里,沈棠宁却是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
诚然如是。
彭家十之八九便是不满这桩婚,所以才会紧追着彩礼不放的,既然如此,她便是更不能让那几个蛇蝎心肠的混蛋们如愿。
心中做了此想,铃母手里的动作便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只架不住一番搜寻却寻不出半点良药。
“糟糕,家里没药了……”
倏然听到铃母这一句,沈棠宁心中难免鄙夷,“这天杀的剧本,果然到哪里都是坑。”
她早该有所预料的,从撞上虞景闲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身涉局,处处难安了。
死卦的提示时刻悬在心头上,沈棠宁从不敢忘却分毫。
“沈姑娘,劳烦你好生照应着,老妇我这便去药店采买些安胎的药来。”铃母径直丢下这一句,也不管沈棠宁作何姿态,便径直快步离开,全然不给她半点推拒的机会。
沈棠宁别无选择,她只能硬着头皮招架。
伴随着阵阵腹痛,铃姑娘的神色有些恍惚,沈棠宁趁着她还有些功夫的劲头起身给人倒了杯水递过去,“姑娘你且省一些力气,注意呼吸节奏,许能好受些。”
方才是她一时情急,才忘了产妇们最重要的呼吸要求。
“什么节奏?”
铃姑娘好容易才喘着气回了一句,沈棠宁低头瞧了一眼,想着如今这人心头肚里两头疼,大抵也的确无暇顾及许多,便只好兀自沉静下来,正色道,“跟我说的做。”
“呼……”
“吸……”
“身体放松,什么都不要想,呼……”
“再吸。”
沈棠宁以三秒为界,引导着铃姑娘保持呼吸节奏,瞧着她神色稍缓和了些许,才不自觉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铃姑娘,其实女儿家未必只有嫁到夫家这一条路可走。”
沈棠宁稍一思忖,终究还是循着心中所念,将这话说了出来。从前那原身点的鸳鸯谱有多乱,她无暇顾及,可单就是沈棠宁亲眼所见的,没有成百却也肯定超过了半数。
“未婚孕子虽多少超出了旁人的预料,可你肚子里这个多少也是条性命,不论男女既在冥冥中选了你作为他的娘亲,便是天定的缘分,这可是跟你遇上心仪之人别无二致的。”
这一句,沈棠宁说的再笃定不过,话音落下,铃姑娘倒也当真不自觉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微隆的小腹,眉眼间多了些许为母的慈爱之意。
“如今事情闹成这般,两家面子上显然都是挂不住的,可倘若因此就得被人牵着鼻子走,定是万万不能的。”顿了顿,沈棠宁又正色道,可话一说出口,她难免有些郁闷。
她自己还没沦落到铃姑娘这般境遇呢,不也还是被人牵着走。
真是麻烦。
沈棠宁暗自怨念的功夫里,正在当值的虞景闲只觉有些痒,闷闷地擤了擤鼻子。
“我从前就见过好几个女子,只身带着孩子,教养虽辛苦些,可至少不必与夫家那些颐指气使的家伙作伴,生活倒也快慰许多。你若有意,也绝非没有这样的退路。”
“我虽只来过几趟,却也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婶子当真是怜惜你这个女儿的。”
沈棠宁点到即止,再没往深里念。
做这一行的,经常是这样,提点也好,建议也罢,往往只能点到为止。
倘若事情最终善了便也罢了,可万一不能,便是十有八九要出主意的人来背着。想想她自己,一朝醒来成了这般光景,不也正是因为多管了些嘛。
路见不平,生死关头豁出去救这一遭,沈棠宁从未有过半分后悔。
可换做旁的,她也终归还是小心些好。
“多谢沈姑娘。”
铃姑娘好容易坐直了些,听着沈棠宁字字恳切,心中自是感念。
两人又说了些话,眼看着一刻钟过去了,铃母却仍未回来,沈棠宁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安来,可她不敢当着铃姑娘的面说。
本就是好容易才暂时维稳下来的,着实经不住半点刺激。
眼下正被人念叨着的铃母,急匆匆出了家门,确也着实没往那医馆里去,而是径直朝着那生生与铃丫头搞出了性命的彭弋家里走。
事出四月不止,她一心只想想着赶紧平息此事,好让女儿风风光光嫁进彭府,可那彭家蝇营狗苟,想的尽是如何从中获利,连带着彩礼都要狮子大开口,这又是如何的道理?
铃母心气不平,誓要讨个说法才成。
她出身本也不高,于彭府上下来看,委实粗鄙,如今索性便豁出脸面不要,立在那彭府几步开外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