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那稳婆的话也不能尽信。”
众说纷纭之时,从来没有参与过意见的书生突然开口,冷不丁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等四下倏然静下来的时候,他才不以为意地丢出一句,“沈姑娘方才有句话说的一点不假,那彭家儿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没记错的话,约莫一年多前她才刚替某些人接生过。”
一句她乍然听着着实莫名的,可落在这本就不大的小空间里,左右也不过只有这么几个人,加之先头书生就已是斩钉截铁的破掉了那本就不多的信任。
“所以,稳婆其实很可能早已经被彭家收买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有人从这云淡风轻的一句中梳理出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一个人说谎,总比三五个人集体说谎要容易得多。”
孔怀成冷眼瞧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说了今夜唯一的一句话。
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却分明字字染血。
这一夜,沈棠宁总是安然而过,等票选结束,她还是不得已收了两票,一票定是那稳婆的,至于剩下的,她也懒得深究。
宋听月也好,其他人也罢。
在纷杂的线索尚未厘清之前,一叶障目终是免不了的。
既然是任何人都可能被猜忌或怀疑,她若是因此表现得太过,反而只会落下话柄,徒增被人拿捏的可能。
彭府周遭凄厉的声响又盘旋了一日,虞景闲带领众人却尚未能查出哪怕些微门道。
若说先前沈棠宁全无猜论,可经了一夜,又难得综合了诸多线索,却也免不了怀疑这一切是铃姑娘的手笔。
只是怀疑,沈棠宁颇有些不敢直面。
她见过许多新嫁娘,有人欢喜,也没少过悲凉意。
然而,纵是经验颇多,沈棠宁也自问无法招架这一切。婚姻勾连的,该是幸福与美满,算计或狠厉本是与其无关的。倘若被拼命凑到一处,便也只剩下薄凉。
为人保媒者,最是不愿见这份凄楚与枉然。
“彭家好像当真是遇了些麻烦,据说昨夜那凄厉声更甚了些。”
沈棠宁上门时,铃姑娘还在房中将养,脸上稍增了些气色,瞧着倒是比前两日要好上许多。
“老话说的因果报应,倒也确是真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沈棠宁怅然的语调落下,铃姑娘却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瞧那阵势倒像是欢喜得很。
“可万一,这事会祸及旁人呢?”
沈棠宁瞧着她这副阵势,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劝,纠结了半晌却也只能迂回着丢出这么一句。
铃姑娘略一思忖,却是淡然正色道,“报应一事,终不过是天理循环而已,想要安心平日里少做些亏心事便是了。”
铃姑娘到底说的太过直白,纵沈棠宁自诩经过许多风雨,却也一时忘了应对。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也只能颓然咽下,以至于只剩下茫然四顾。
正踌躇之间,反倒是铃姑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转过头去兀自摸索着什么。
沈棠宁原想要追问,可稍一迟疑却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只得作罢。
幸而,铃姑娘到底也没有让她久等。
“沈姑娘。”沈棠宁听着她喊,稍滞了滞,便仍是抬起步子上前。
事实上,连沈棠宁自己都说不清缘何会对这铃姑娘如此上心,为尽快完成任务以便能及早抽身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由头而已,倘若真要往深里究,大抵是存了些许想要还债的心思。
毕竟,当初若不是她添油加醋的加了几分对彭家的鄙夷,铃母万不至于被打死,铃姑娘也不可能落到如今这般孤家寡人的田地。
再转念想,左右都是替这铃姑娘提前看穿了非良配的男人,也算是这其间唯一幸事了。
“铃姑娘。”
沈棠宁立在她跟前几步远的地方,淡声应道。
铃姑娘闻声便径直将手中的荷包递上来,沈棠宁扫过一眼,却还是佯装不解,“这是……”
彭家的信物前两日就已经被那家人不由分说强抢了去,铃姑娘如今孤身一人,就算是还想要强撑着付给她媒人的薪酬,沈棠宁也是断然不敢收的。
媒都没成,哪里来的谢媒钱。
“我如今身子不便,也无旁人可托,只得辛苦沈姑娘再帮我走一遭。”铃姑娘淡声道。
殊不知,骤然听着这话的沈棠宁却已是不自觉悬着一颗心。
又要安排她去哪儿?
难不成是亲自去那彭府探个究竟?
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沈棠宁暗自咋舌,虽心下狐疑,但到底是没有拒绝。
一则她从前也着实探过不少剧本杀,知晓如今的一切大抵不至于让她这位历经副本的主角受难,至少不至于身死,至于旁的倒也的确无暇顾及了。
“铃姑娘有事,我定当尽力。”
当着正主的面,沈棠宁左右也不过是这一句而已。
得了她的应承,铃姑娘才小心翼翼地掏出荷包,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沈棠宁的手里,“今晚,劳烦姑娘用这荷包换回我的玉连环。”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饶是沈棠宁心中有所预料,却还是不自觉在听着这话时心下生寒。
“去彭府?换回玉连环?”她迟疑着追问了一句,铃姑娘点了头,一切便算是都定下了。
回去路上沈棠宁一直在思量,及至到了先头的票选时间,却没能如常被安排进一个看不真切的地界,她才只能认命地轻叹一声,带上荷包往彭府而去。
这一趟夜入彭府,左右是躲不掉的。
沈棠宁小心翼翼地凑近,直觉凄厉的声响愈来愈近,却分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应许,索性便不由分说径直推了进去。
可刚推开一条缝,她便倏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冷意扑面而来,激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不经意间泄了声响,隐在夜色里的家伙便倏然而至,沈棠宁隐隐嗅到了些血腥意,只得下意识抬手格挡。
沈棠宁闭着眼睛等了片刻,那不时凄厉叫嚷着的家伙,似是走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