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倒是没料到沈母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有些错愕。
可还没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尝试着劝说一二，那人却是先一步抢在自己之前，又一次掷地有声地重申自己的态度，“我不同意！”
一字一顿，除了愈发笃定的姿态，与先前并无任何不同。
这样的决绝着实让沈棠宁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可到底也不是全无牵绊孑然一身之人。
至少，顶着沈棠宁这三个字做名头的她，断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潇洒。
“可我已经答应了。”
纠结半晌，沈棠宁却也终究只能不无颓然地扔出这么一句，骤然听着像是无奈，可若然往深里想，便也不难察觉她的坚定心思。
“我管你答不答应。”
沈母许是也已经品咂出了沈棠宁话里话外的意思，才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无非是用这般姿态在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说服自己和沈棠宁。
至于效果如何，怕是无从知晓。
因为，母女两当天并没能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
打断她们的，并非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是不请自来的客。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沈棠宁与沈母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尽管沈母面色还有些难看，却已是强自扯出笑模样。
这是身为媒人必备的本事，上门来拜托她们说亲的，无一不是想要促成好事，沈棠宁她们自然也没有冷眼相待的理由。
“姑娘，您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开门的是沈棠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眼瞧见的分明是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饶是见多识广如她，却也为这全无预料的场景给吃了一惊，愣生生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小心翼翼地追问出声。
开口的那一刻，沈棠宁手比心快，却是已经先一步掏出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先擦擦眼泪，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沈母自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她并没有贸然应声，而是静默着立在一旁，只远远看着沈棠宁行事。
这丫头自从承袭了自己这点本事，也就这几个月来瞧着有些长进，她到底是心知肚明的。
不愿打扰，其实从根本上说，也是想要亲自瞧瞧她的本事。
在沈棠宁的安抚下，那人到底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来，是希望沈姑娘能替我做主，与我家那位和离。”
心思沉静了几分，沈棠宁还没顾得上追问，来人却是已经郑重其事地表明了来意。
倏然听到这一句时，沈棠宁只觉心中暗惊。
做媒的最怕就是牵的红线倏然崩塌，不管是因何缘故，沈棠宁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凝神追问，“能说说为何想要和离嘛？”
“他打人。”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道不尽的这桩婚约背后一应未必能见得了光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棠宁倏然拔高的语调委实让来人惊愕，可还没等她收回心神，却又听到眼前人干脆利落地道，“必须离，你只管放心，这桩婚事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你散了才好。”
每一个字沈棠宁都说的笃定非常，也正是因为她字字铿锵的坚定态度，才让对方越发觉得心安。
聊天之中，沈棠宁得知眼前这位夫人是个绣娘，而她丈夫是个屠户。许是往日里见识了太多血腥，以至于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对妻儿拳打脚踢。
说是自婚后便经常如此，如今她是实在受不住了，才壮着胆子想来求沈棠宁帮忙。
谈及过往，绣娘不自觉情绪低落，沈棠宁又耐着性子劝了好一阵子，方才追问道，“家中可还有高堂在？”
倏然一句，却是让绣娘不自觉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摇了摇头。
“那你家这位当真是好本事。”沈棠宁冷笑道，“明知家中内外全靠你一人操持，心中无有感念便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当真可恶。”
沈棠宁自来认定，家暴不可容忍。
只要有过一次，就应该头也不回地立刻离开，躲得越远越好。
可眼前这位小绣娘，分明已经经历了数年的捶打，不管她到底是因何缘故才总算鼓足了勇气想要离开，自己都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到底。
殊不知，她的这般坚决在沈母看来却是大可不必。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且不说她们日日做的便是成全男女双方的终身大事，断没有主动帮着和离的。只是碍于尚有外人在，以至于她没办法第一时间冲出来跟沈棠宁争论个短长。
她也只能兀自收着全部的心思，只等着晚些时候再好生跟她论道。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沈棠宁前脚才刚安抚好，定下要帮人离开那只会对人棍棒相加的混蛋，后脚那屠户便也找上门来，径直往沈母怀里塞了好些碎银，“沈夫人，今日这事是我家那婆娘一时糊涂，我们成婚都多少年了，冷不丁闹和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旁的不论，单就是家里孩子就已经够让人着急上火了……”
“她要是有什么不满，也只管径直说与我听，凡是我做的不到位的，我改就是了。我忙起来根本就不着家，没个人操持当真不大行……”
在沈母跟前恨不能即刻立字据为证的人，落在沈棠宁眼睛里却与无赖没什么两样。
当初人家姑娘掏心掏肺真诚相待的时候，未必能落到一个字的好。等现如今好不容易有勇气结束这本就不该的生活，却还要被无端扣上这样或者那样的由头，如何不是强人所难？
“你少废话，当初敢打人，就该做好终有一日被你这混蛋折腾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沈棠宁懒得听他多言，登时愤愤然甩出一句。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脸色倏然变幻。
屠夫因下不来台而讪然，沈母眼底的惊愕更多的意外使然。
沈棠宁从前虽也任性泼辣，却也从没有过这般放肆，以至于她一时失神，根本没有回过味来。
“沈姑娘在家嘛？虞大人有请……”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之时，外间却倏然有人高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