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收起了倏然而过的杂乱心思,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借着上次的经验,便不难发现一旦身处其中,下一秒会遭遇什么,分明是不可控的。
更遑论,上一回尚且有最明确的任务指令,而这一次却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迄今为止,她唯一有的,不过只有当票上那标志身份的一行解释。
孤儿,家住柳华巷尾的茅草房。
沈棠宁暂且还未寻到那柳华巷到底在何处,单就是孤儿两个字,却是让她不由得心沉了几分。
“九厄当铺莫不是开了天眼?上一回是个媒婆,算得上是专业对口,这一次直接一杆子给我支成了孤儿,想来我沈棠宁如今在这东虞国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一个,着实贴切得很。”
径直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沈棠宁暗暗自嘲。
她甚至还决定,等跟虞景闲重聚,或是十五天后,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看那位是不是有心欺瞒着什么。
事实上,沈棠宁并非是必须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在如今全无头绪,又漫无目的的境况底下,总还是会不自觉想要找个由头做些什么,也好过让始终空落落的。
沈棠宁总是这样,但凡心中惴惴不安,便总会揪着眼跟前的事想。
不要自己陷入漫无目的茫然和无措,是她保持清明姿态的根本手段。
这是沈棠宁的秘密,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
越是往深里走,沈棠宁就越是能感受到,此番任务设置的诡异与离奇。
虽说这小村落委实僻静了些,但也并非全无声息,至少沈棠宁这一路走来,总也是能零星见着些人影的。
非要论的话,无非也就是那些人权当是根本没看到她似的,从始至终连眼都不曾错一下。
难不成,这次的NPC们都是废物?
沈棠宁心底念头又起,再抬眸张望时,眼睛里赫然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然而,这样的动作沈棠宁坚持不过几秒便彻底作罢。
试想一下,当你四下打量时,周遭所有人都还之以并无任何差别的沉静眸色,是什么感觉?
沈棠宁壮着胆子打量了会儿,直觉自己后脖颈凉飕飕的。
“罢了罢了,游戏才刚刚开始,咱可不能白给。”
沈棠宁忙不迭收回神色,再不敢恍惚分毫。在尚未完全摸不清楚所处环境时,她不敢胡来。
眼下最正确的做法,无非就是即刻回到本就属于她的居所,躲进那用来遮风避雨的小地方,是站是坐,哪怕是躺也行,总也好过盯着这一路连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的家伙要好得多。
这样想着,沈棠宁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而几乎同时,虞景闲也动了。
跟沈棠宁一样,他也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份,现如今正依着要求往家里赶。
但虞景闲到底比沈棠宁多了不少经验,同样是打量环境,那丫头一本正经的,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吓得够呛。可轮到虞景闲时,他分明是一派闲庭信步的模样。
于不经意间,却是已经将当前的是地形了解了个七八成。
倘若当真遇上些危急情势,总也不至于下意识愣在原地,任人宰割。
沈棠宁胆战心惊地回到家时,虞景闲却也因为这一路的打量而耽误了原定的归家时辰,被父母毫不客气地责骂。
“还知道回来?”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虞景闲便倏然接到一声诘问,正当他愕然无措的时候,却是已经有人先一步拦在了他的跟前。
“爹,他年岁小,难免被迷上些新鲜玩意儿,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您就收收脾气吧。”
“就是,人回来就成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被三个姐姐护在身后乃是这个家里司空见惯的事。
“这不也没耽误多少时辰吗,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虞景闲眼见着三人像是护崽子一般,将虞景闲拦在身后,生生截断了他与堂上坐着的那位对视的可能。
但虞景闲毕竟本事了得,虽说视线受阻,但总也能从这只言片语里品味出其中深意来。
“都给老子闭嘴,我教训儿子,有你们说话的份?”
堂上之人阴沉着脸呵斥了声,下一秒即刻转头对着身边仓皇无措的女人,“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女,不上规矩。”
两句话的功夫,规矩一词却是无所遁形。
“你们三个赶紧让开,闲儿回来得晚,就当受罚。”
老妇人不做多想,只径直挥手示意三个女儿让开,“他年岁是小,可也不能总这么肆无忌惮的。”
后头这一句,说是斥责,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已经是藏不住的呵护。
唯一的差别是,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径直跟人呛声。
毕竟是虞家上下最说一不二的人,如今的一应规矩,除了祖上承袭下来的,便多是他亲自定下的。
若是非要横着心思跟人争辩个所以然,到头来只会弄得个两败俱伤。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年纪小就能目无法纪了?”
遗憾的是,纵是迂回着应对,却也还是让人横眉冷对地鄙弃了好一会儿。
虞景闲见状,索性也再不似从往,只静静地躲在众人身后,而是自顾自地站了出来,郑重其事地道,“爹说的对,是我误了时辰,当罚。”
这一句虞景闲说的再笃定不过,可偏偏那一屋子女人倏然听到这一句时,却是当即变了神色。
惊骇有之,惧怕有之,但更多的是不忍。
“爹,您也听到了,他已经知错了,要不这次就先算了吧?”
为首的大姐终究是不忍,仍是不自觉出声替虞景闲争取那本也没有多少可能的豁免机会。
这一次虞景闲却是径直抢断,他笑着迎上去,掷地有声地道,“大姐,爹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嘛?若是你们再帮我求情,怕是连自己都躲不掉了……”
说着,虞景闲便坚定地立在原地,直勾勾对上了前头不远处那人审视的目光。
不偏不倚,面色沉静,赫然一副任由打骂的阵势,这阵仗却着实将其他人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