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雯随手的一卦,显出是谨守本分,一切安然。
倒是与虞景闲瞧出的规矩二字殊途同归。
瞥见结果时,陈若雯并未表现出多少惊骇意。相反,此前远远瞧着两桩意外,也着实让她预料到了些什么。
现如今的结果,无非是趁此佐证了她先前的猜测而已。
陈若雯岿然不动,虞景闲也留在原地,沈棠宁倏然转身时,撞见的便是这一幕。
虽说陈若雯脚边还散落着些七零八落的叶片,可沈棠宁却也没往心里去。只因她方才蹙着眉头往前走时,全然不曾仔细审视周围,自然也记不得如今那陈若雯立足的地方,到底是否是现在这般光景。
事实上,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的沈棠宁,心中唯一惴惴不安的,左不过是担心有谁撞见了自己方才的那些动作。
等她凝神去看时,却并未从两人眼睛里察觉出哪怕半点的异样,陈若雯闲庭信步一般环视周围,眸色里夹杂着几分与沈棠宁一般无二的小心谨慎。
沈棠宁暗暗想着,这大抵就是身为渡厄者的悲哀吧。
一旦身处其中,无论任何时候都会不自觉悬着一颗心,就怕稍不注意出了些全然无法预料的岔子。
小心为上这四个字,听着云淡风轻,却也只有真正设身处地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煎熬。
很早以前,沈棠宁一直觉得,感同身受这个词是有违常理的,任何人胆敢以此为由安抚旁人时,端的定然是那高高在上的阵势。但现如今,沈棠宁悟了。
若说九厄当铺的压迫感几何,他们这些人任何一个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区别无非是经历过几次而已。
第一次的话,难免会惊慌失措。
但这一点都不意味着,下一次就可以泰然处之。
至少,以沈棠宁的切身经验来说,她显然无法做到这般坦然。
可眼下纵然心底里多少存着些狐疑意,沈棠宁却也只能尽力说服自己摆出一副淡然姿态,以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来应对随时可能变化的局面。
一卦大凶足以让她强行克制住所有的情绪,以争取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机会。
此时的沈棠宁唯一遗憾的是,始终寻不到机会跟虞景闲互通有无,虽说她如今的推断未必正确,可他们既注定是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便是无论何种结果都该一同承担的。
正也是因此,她才总是状若不经意地往虞景闲身上瞥,亏的是某些人始终不动如山,总能抢在沈棠宁的动作之前,先一步移开眼,这才不至于让人发现端倪。
虞景闲的拒绝分明是渗透进骨子里的。
从一开始的照面,到如今根本懒得跟她对视。沈棠宁将虞景闲的一应变化看在眼里,却并未能第一时间厘清楚其中的真实缘故。
她甚至不自觉开始怀疑,虞景闲如今这般阵势,为的是以假乱真。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沈棠宁私心里觉得,虞景闲如今这样的安排,不过是为了在东窗事发之前,给彼此一条退路。
诚然,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可沈棠宁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在接连被这人拒绝的时候,她心底却是隐隐泛着些不快。
那是一种全无缘由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所幸的是,沈棠宁从不曾受其裹挟,不过须臾光景,便释然了。
她径直收回神色,学着虞景闲那样,淡然自若地环视周围,既是审视,也是为自己先前那些下意识的动作找补。至于效果如何,就未可知了。
沈棠宁走过去的时候,陈若雯也动了。
她本就落在后头,一旦有所动作,沈棠宁便无疑成了那留在最末的人。
虞景闲仍旧不动。
直到陈若雯已径直远去,虞景闲才随手丢下了一张字条,不偏不倚,它落地的刹那,恰好被沈棠宁的身形遮挡。
除他二人以外,再无人知晓。
沈棠宁动作稍滞,借着蹲下身来捡拾落叶的由头,趁势将虞景闲留下的字条捡起,又悄无声息地握在掌心,再不敢由任何人轻易拽走。
前头的闹剧已然散场,于瞬息之间,已有两位渡厄者无辜丧命,饶是其他人再不以为意,却也自发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沈棠宁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可当她小心环视周围时,却鲜少见到始终阴沉着脸的。
显然,每一位渡厄者都尽力想要表现出淡然姿态,想要借此来避开周遭村人的审视目光。
但事实上,村里的一应原住民却是从来故我。
以沈棠宁的观察来看,除非是有渡厄者被驱逐出局,否则他们从不会多看任何人一眼,疏离淡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至少,在沈棠宁看来是这样的。
可也正是因此,反而给了沈棠宁更多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审视其他的渡厄者。
她虽还没能找到由头仔细打探每个人的身份及秘密,但凭借着过往阅历,却总也能瞧出个三五成。
沈棠宁不敢贸然托大,上一回如果不是有孔怀成他们拼命维护,她或许就遭逢了李尧及宋听月的魔爪。
吃一堑长一智是沈棠宁两世都不曾动摇过的根本信念。
她可以允许自己因为一时的恍惚而踏错一步,但却绝不可能容忍自己一错再错,尤其是在同一个坑里,死去活来,如此翻覆。
别说是这一回虞景闲根本顾不上她,就是还有队友,沈棠宁也不敢再犯。
然而,意外却总是全无预兆。
沈棠宁径直往回赶,但偏生前头不远处有小孩子倏然摔倒。
噗通一声,惊的沈棠宁不自觉替人皱了眉头。
得亏摔的不是她,这得多疼啊……
沈棠宁稍一恍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却是已经到了近前。
她眼瞧着身边众人目不斜视,权当没见到眼前种种,而那孩子大抵是摔得不轻,整个人眉头紧蹙,正想要强撑着站起来。
“手给我。”
沈棠宁蹲下身,浅笑着对上那孩子的异样眼神,却半点不曾生出急切或是旁的心思,只温和地笑着。
“我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