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棠宁自己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儿。
她最是能真切感受到独属于自己的变化。
无可否认,从前满腔的热忱被一应渡厄者们肆意践踏的那一刻,沈棠宁是失落的。
但,这份遗憾和怅然并非是全无来处,且只消她沉下心来思量一二,便能意识到其中的诸多缘由。沈棠宁私心里想,倘若易地而处,她也未必不会做出跟对方一样的选择。
总之,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在局势尚不明了的时候,为保全自己而不得已牺牲他人的做法,虽未必是最坦荡值得的,却也总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沈棠宁却是发现,她连多一秒钟都不肯耽搁,只恨不能即刻让从前曾对自己刀剑相向的人付出代价。
无论大小,权当是为自己伸张正义。
正也是在这个念头冷不丁闪过脑海时,沈棠宁才倏然意识到一切并不对劲儿。
尤其是在远远看着那些人为从前种种而承受苦果时,沈棠宁心底里赫然还夹杂着几分不可名状的快感。
这一切全在沈棠宁的意料之外,但她分明能感受到,自己是欣喜于眼睁睁瞧着旁人受苦的。
有些邪恶,但很快乐。
这些天来,沈棠宁无时无刻不被这近乎矛盾的情感左右,她不得已选择了闭门不出,为的是尽量避开那些人,也为了尽可能不让自己再受其袭扰。
然而,沈棠宁没有想到的是,饶是她选择了敬而远之,那些走投无路的渡厄者们,却还是会自动找上门来。
以庇护之名,行道德绑架。
沈棠宁终究是再没能坐得住,甚至还以身而饵索性又解决掉了一些麻烦的人物。
当听着那些人扯着嗓子怒骂的时候,沈棠宁心底毫无波澜,至多不过是在面上生出几分鄙夷意来。
毕竟,这些人自己抗衡不了命运,转头便将这所有的罪责都算到自己头上,本身也是个相对无耻的行径。
沈棠宁暗暗劝服自己,她这般行事,也不过是帮助他们早点从困顿的状态里解脱而已。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被虞景闲撞破她供奉的分明是一座邪神的时候,彻底幻灭。
自从和虞姑娘同住,沈棠宁便生出了比从前高出几倍,甚至数十倍的警惕心思。可这一日,才刚训诫过好些人,村长还特意安排了人手在边上守夜当值,沈棠宁便多少放松了些精神,暗想着大抵不会再有谁铤而走险。
可没成想,虞景闲自循声而来,便从未曾想过要再离开。
他先是在沈棠宁驻地周围游走,暗地里打探沈棠宁的异象。不消多少时间,便即刻断定这一切都发生在沈棠宁身负仙缘,开始供奉神明之后。
换言之,一应变故全由着她房里的那一尊邪神而起。
可虞景闲分明记得,沈棠宁回来的时候,仍是孤身一人,不曾八抬大轿,也从不见有藏着掖着什么东西。
那一刹那间,虞景闲最是疑惑的,无非是沈棠宁究竟是用何种手段,尤其是,她是如何知晓,只要虔诚敬奉,就可以借刀杀人!
好在,所有的不解在虞景闲亲眼瞧见那座被沈棠宁小心翼翼奉在高处的神像时,有了答案。
夜色里,虞景闲只能借着微弱的火光尽可能凑到最前头,才有可能看个真切。
可纵然只是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虞景闲只是试探着扫过去一眼,却很快就被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愤恨情绪所裹挟。
要不是虞景闲第一时间收敛心神,凝神吐气了好一会儿,堪堪稳住心绪,才不至于被这突然的情绪牵着鼻子走,还当真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
“果然留你不得。”
稳住心绪之后,虞景闲又看了一眼,彼时的他心下已然有了决断。
那便是,毁掉这能摄人心魄的邪魅存在,再不让其有机会借沈棠宁之手为祸四方。
然而,虞景闲还没来得及动手,沈棠宁却醒了。
“什么人!”
身后倏然传来的冷声质问让虞景闲不由得动作一顿,尤其是在回过神来,听出说话人就是沈棠宁时,他到底是存了些想要找机会让其悬崖勒马的心思,便不自觉转身直面。
“是我,沈棠宁。”
先是笃定表明自己的身份,虞景闲又用了一声不容置喙的沈棠宁,斩钉截铁一般,妄图让她保有清明的神志。
但虞景闲到底是忘了,他才不过是盯着那神像看了几眼,就差点被影响,更遑论沈棠宁这个与其朝夕相伴的代言人。
“呵。”
不以为意的轻蔑声刚起时,虞景闲倒也不曾全然放在心上。
他只当沈棠宁是在为自己此前明知她深陷危难却置之不理的混蛋行径表达不满。倘若非要论的话,这一次他的确没了从前那亦步亦趋小心照应的机会。
虽是时局所限,可眼看着沈棠宁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虞景闲,心底里终归还是闪过些许怅然和愧疚的。
只是,现如今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变成如今这样,只是被旁的东西影响了。你让我试一试,如果我们毁掉它,说不定一切就都好了。”
虞景闲字字恳切,但架不住沈棠宁早在听到第一句时就已暗生不满。
“你也是来求取神明庇护的吗?”
沈棠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然开口。
许是因为此时的沈棠宁终究是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疏懒意,反倒是让虞景闲少了许多警觉。
可就在他将应未应的时候,沈棠宁却是突然邪魅一笑。
这突兀的动作远在虞景闲的意料之外,亏得是他下意识有所动作,不自觉想要上前一步,控制住沈棠宁,好不教她四处叫嚷。
殊不知,彼时的沈棠宁唯一念想不过是逼着虞景闲远离神龛,才不至于坏了她的大事。
至于胆敢肖想旁的可怜人,无一例外都只有一个下场。
“看来,今儿个外头发生的事,你当是已经知晓了,可你虞景闲那么聪慧的一个,怎的就看不清情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