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曹子轩支支吾吾地只开了个头，虞景闲也并非不懂他后头诸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不必再继续了。”
依旧是这不容质疑的一句，事实上，曹子轩很清楚，在虞景闲第一次提出要他到底为止的时候，就已经是最终决断，不可动摇。
但他依旧是不死心，既不应声，也不反驳，像极了不久前听虞景闲淡淡地说往后再说时的沈棠宁。
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虞景闲先一步败下阵来，“表面功夫已经足够了。”
听着他不无叹息的一句，曹子轩不由大骇。
要知道，虞副指挥使可是从来奉行一旦探查，就必须要追根究底，斩草务必除根的主，但现如今却是冷不丁丢下这么一句，如何能让他不意外。
“难道……”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曹子轩心底里暗暗有了盘算。
上一回虞景闲要他们淡然应对，不必刨根问底时，遇上的是东虞卫，莫非这九厄当铺也……
与宫里有关？
曹子轩被脑子里倏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再看向虞景闲的眼神竟也带着几分不安。
所幸的是，此时坐在他跟前的人，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始终八风不动。
“你可以走了。”
好容易等曹子轩稳住心绪，想着要再试探着追问一二时，虞景闲却是先一步闭上了眼，于转瞬之间换上了几分颓然姿态。
那意思显然是再明显不过。
曹子轩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惴惴不安，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句，忙不迭跑开。
“我会叮嘱兄弟们的，最近一定尽可能安分些。”
曹子轩快步走出几步，末了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压低了声音在虞景闲耳畔轻声道。
虞景闲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
原本在副本里就没有放松过的心情，被曹子轩冷不丁一搅和就更不耐烦了。
“滚！”
虞景闲愤愤燃的怒骂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委实将镇魔卫上下吓得不轻。
试问谁不知道，这位主子平日里始终端着一副淡然模样，可一旦气急了，就算是镇魔卫上下所有人为之陪葬都未必足够。
可转念一想，不久前曹子轩才忙不迭赶过来，其余众人便又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
想也依旧是曹某人以身犯险了。
可事实上，彼时的曹子轩却是一脸茫然。
虞景闲前脚刚出了当铺，后脚就马不停蹄将他召来，虽说只吩咐了这最简单不过的一句，可曹子轩却听出藏在其后的众多艰险。
虞景闲要他们即刻停手，为的便是保全镇魔卫一众兄弟们的性命。
而他方才所言，不也正是虞景闲所要求的吗？
明明自己理解得没有丝毫偏差，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给个好脸色呢。
“难道是在里头受气了？”
曹子轩恍恍惚惚地想着，这念头一起，他当即不由吓得浑身发抖，既好奇有谁能让虞景闲吃瘪，又遗憾始终没能有机会亲自瞧瞧。
“那得是什么样的尤物啊……”
曹子轩兀自感叹着，闷头便去办差。
同一时间，虞景闲脑子里却始终都是那一座金色萦绕之下的山峰，以及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人是洛诗予，一定不会有错的。
虞景闲曾见过画像，那是当今圣上最为宠幸的妃子。
她是不是也发现了他们？
虞景闲没有答案，但直觉算不得美妙。
毕竟，若是全无察觉，根本就犯不着冒着会泄露身份的危险，强行将他与沈棠宁送出来。
这是一招险棋，却也无一不是佐证了虞景闲的猜测。
虞景闲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直到此时，他才倏然感受到肩头的压力，一直以来，镇魔卫都肩负着守卫四方平安的职责，九厄当铺一事，他们更是追查已久。
好容易找到了沈棠宁这条线，虞景闲一直清庆幸于她的配合，可现如今，他却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倘若当真是宫里那位，一旦发现了沈棠宁，她又如何能安然抽身？
虞景闲越想越头疼，每一分钟都变成了煎熬。
他必须要叮嘱沈棠宁，可偏偏又不能亲自去见……
那一刻，虞景闲没由来后悔，早知道该选在送她回去的时候说的。
她要忘记在九厄当铺里看到听到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能记得。
彼时的虞景闲全然不知，这一夜沈棠宁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他们此番经历的种种。
“到底为什么呢？”
沈棠宁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可翻来覆去最是可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们被那白鹤仙人，亦或是山神发现了。
可她与虞景闲到底是没有贸然跟上去，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远远落在下头瞧了个缥缈的影子，对方纵是要报复，本也该有无数个机会。
就是沈棠宁自己都绝不可能选择把人径直丢出副本了事。
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沈棠宁心中笃定，可麻烦的就是，她始终都没有办法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事情，才不得不让对方如此铤而走险？
沈棠宁没有答案。
她惴惴不安了一夜，次日清早，虞景闲差人送了消息，上头只有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字。
忘。
忘什么？
沈棠宁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就意识到了。
那位大人是要她即刻忘记此前在副本里遇到过的一切，但谈何容易？
人最引以为傲的，不正就是那些个但凡经历过，便多少留下印记的回忆吗？
她不一定做得到，可虞景闲显然一定知道些什么。
沈棠宁倏然回神，向来人道了谢，随即重又开始卜算。
她脑海中那黑红色的印记仍在，想必那城中的一切也仍然照旧，唯一的变数大抵是她和虞景闲。
这样想着，沈棠宁便突然有了勇气。
哪怕是学艺不精，可只要是能察觉出个大概，总好过让她始终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全无知觉。
事实上，那一刻的沈棠宁心底里多少有些不快。
她不屑于虞景闲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这般卸磨杀驴的行径，实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