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一句,虞景闲不自觉顿了一顿。
不为别的,只因倏忽听着沈棠宁这一声,却是兀地没了从前他最熟悉的调笑意味,反而有些无法言说的疏离。
是的,疏离。
哪怕他们分开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可瞧着沈棠宁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已经将他忘了个彻底。
不知道怎么的,虞景闲冷不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底竟莫名泛着不快。
更要命的是,对上沈棠宁的淡淡模样时,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这人此前遇上危险时不以为意的模样。
“你不要命了吗?敢戏弄他们!”
虞景闲心底生急,以至于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怒意。
沈棠宁却依旧是先前那般不以为意的模样,似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人的警告放在心上,“虞大人派人跟了我一路,又如何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人裹挟?”
不咸不淡的一句,愣是激得虞景闲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那日命人传信后,虞景闲的确特意命人守着,生怕沈棠宁出什么岔子。
果不其然,宫里那位当真是坐不住了。
只是,沈棠宁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些事,你最好是想办法忘得一干二净,从此再不要记起,否则的话,怕是难以安生。”
虞景闲无奈之下轻叹一声,趁着周遭再无旁人,才又一次没忍住提醒道。
可没料到,沈棠宁却仍是不肯听劝,甚至还冷声噎他,“虞大人不觉得如今再说这话,委实有些太晚了吗?”
说罢,她没好气的睨了人一眼,周身上下都写着不满,“如你方才所见,我就算不出城,也已经被人盯上了,不是吗?”
虞景闲一时没有应声,但沈棠宁却并未就此打住,“换句话说,那九厄当铺里如今既已有了我沈棠宁的位置,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简单抹掉,权当不复存在。敢问虞大人,我现如今当如何?”
她一字一顿问得再果决不过,而眼前的人,先是意外一瞬恍惚,末了却只剩下一声轻叹。
他当然知道,该来的到底是躲不开的。
可但凡有哪怕些微的可能,虞景闲都不希望让沈棠宁牵连其中。
毕竟,她不过是自己苦心寻来的一张当票而已。
至于洛诗予,她之所以会径直动手,大抵也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意在警告。
“抱歉。”
虞景闲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架不住沈棠宁却是一点都不领情,她冷笑意一声,淡然反问,“抱歉有用的话,还要镇魔卫做什么?”
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京城镇魔卫副指挥使于骤然间陷入了又一轮迷失。
“你,莫要深究,切记。”
虞景闲只觉头皮发麻,却依旧忙不迭抓紧每分每秒的机会,试图说服沈棠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罢了,既是虞大人不敢,民女也只能另寻他法。”
先前那一句,与其说沈棠宁是在借势发泄,倒不如说是故意试探,而虞景闲这怅然的反应多少也证实了她此前的猜测。
这人是知道的。
哪怕未必已经了解了全部的真相,可大抵也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你知道什么!”
虞景闲不傻,方才那一瞬的颓败多是因为心底那一瞬的懊悔,等倏然沉静下来,当然也能明白沈棠宁那话里还藏着几分。
“沈棠宁,此事容不得半点儿戏,你别胡闹。”
虞景闲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沈棠宁却是暗自低头思量。
她没有急着为自己辩驳,亦或者是毫不客气的甩出她此前卜算的结果,而是兀自轻叹一声,径直移开了眼,并不看他。
见着沈棠宁这副模样,虞景闲不由变得愈发紧张了。
“沈棠宁!”
他又毫不客气地高喊了一声,突兀的声响并不在沈棠宁的预料之内,她不自觉胆颤了几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和那人对视。
“我应该相信你的,对吧?”
话一出口,没等虞景闲应声,沈棠宁自己先笑了,“从我答应跟你一起踏进九厄当铺的那一刻起,好像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沈棠宁的声音淡淡的,虞景闲望着她的背影,一瞬心疼。
“我昨晚连着卜算了好几次,在一切骤然失效之前,全都指向一个地方。”
沈棠宁没再继续,可虞景闲早已经是提着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
倏然听闻那一刹,他的确是恨不能即刻教训眼前这个不听劝的姑娘,但下一秒他却又放弃了。
无他,倘若易地而处,虞景闲并不认为自己能比沈棠宁做得更为镇定。
“所以,虞大人预备如何?”
好半晌,他才总算听到了沈棠宁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追问。
但虞景闲没有答案。
单凭着洛诗予一人,当然不可能让真相就此毫无遮掩得展现在所有人跟前,但虞景闲清楚,再往后的每一步都犹如在刀尖上起舞,稍不注意就可能殒命。
哪怕是镇魔卫下属众人,虞景闲尚且不许他们胡来,更何况沈棠宁一个无辜的百姓。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虞景闲愤愤然道,“你沈棠宁只是个说媒的,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便是,至于旁的,切莫理会。”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最近几日最好留在家里,不要胡来。”
说这话时,虞景闲几乎是拿出了他震慑下属的阵势,沈棠宁毫无意外的气笑了,“大人也说了,我得四处说亲,哪有得闲的时候?”
说罢,沈棠宁也没管虞景闲是个什么态度,便兀自离开了。
跟人周旋了太久,着实耽误功夫,万一给主家留下些不靠谱的印记,可就麻烦了。
好在,除了半途的生死麻烦,沈棠宁的说媒大业到底进展顺利,才刚替沈母安顿好一家,转头户部侍郎就差人来请,点名要她过府商议。
沈棠宁哪里敢不从。
这是沈棠宁第一次和官府人家接洽,沈母从收到信儿的那一刻就始终放不下心,将一应规矩翻来覆去提点了好几遍,听得沈棠宁不由头皮发麻。
“娘,那户部侍郎是请我说亲,非是要审讯我,您大可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