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仍旧端着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白日里对上虞景闲有多淡然,此刻安抚沈母便有多随性。
“你这丫头……”
沈母一时无语,她当然知道沈棠宁所说的并无错处,可官民本就是两个阶层,需要仔细思量应对的,也截然不同。
“这一次可跟你从前说亲的时候大不一样,尤其要注意细节,官府人家最是看中门当户对,可千万不敢胡来。”沈母一字一句,仔细叮咛。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能亲自替沈棠宁走这一遭。
可她不能。
一来,沈棠宁是对方主动点的将,她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随意变动,二则,若是沈棠宁能借着这一桩婚就此名声大噪,却也是极好的。
左右她注定是要将店里一大摊子的事都交付给沈棠宁的,她能早些独立门户,也不是坏事。
沈棠宁虽未必能全然明白自家娘亲的心思,可心中倒也坦然。
总不至于比九厄当铺里彭家更让人恶心了。
有了彭弋一家子打底,非是沈棠宁有意托大,实在是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可害怕的?
尤其是官宦人家,更该愈发重视脸面才对。
次日一早,沈棠宁镇定自若地进了户部侍郎的府门,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哪怕分毫的胆怯,自如又淡然,倒也委实稳重。
饶过了前院,避过了后庭,沈棠宁被人引着入了后园。天色尚早,空气中氤氲着几分独属于此刻的清爽,她本是不自觉沉浸其中,直到眼前人倏然喊了一声才即刻回神。
“夫人,沈姑娘到了。”
“民女沈棠宁,见过夫人。”沈棠宁低眉,微微福身作揖。
沈棠宁虽不曾明目张胆的打量周围,可余光却也总不自觉被眼前人所吸引。
此前便打探过,此番请她便是要为府上的庶女安排一桩合心意的婚事,可就在见到户部侍郎夫人的那一刹,沈棠宁还是不由得心底一惊。
若不是提前知悉,说是要为她说亲,沈棠宁也未必不信。
“来人,看茶。”
眼前人淡淡吩咐一句,让沈棠宁倏然收敛心神,强压着心底的好奇,兀自振奋精神。
这东虞国的女人都是如何保养的,明明年过四旬,可要论起来,沈棠宁或许还不如她。
“多谢夫人。”
沈棠宁凝神再谢,而后便是静静听她说话。
“今日请沈姑娘前来,还是想要为小女择一良人。”听对方语调轻缓地提到了重点,沈棠宁当然是忙不迭挺直了脊背,郑重其事地听取当事人及其家属的要求。
“小姐天生丽质,聪慧过人,自当配有才之士。”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笃定,言语间也多是对户部侍郎一家的赞许,话里话外的恭维意虽并不厚重,可到底也是拂不开的。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何行业都是如此。
沈棠宁恭维一阵后,已经开始暗自在心底里盘算着目前手头那些青年才俊之中是否有合适人选了。
“如此,便有劳沈姑娘了。”
对面夫人笑吟吟的一句,让沈棠宁不自觉看得有些愣。
哪怕是两人已经不自觉对坐了一炷香的功夫,沈棠宁却依旧不能让自己淡然接受东虞国竟有如此善于保养之人。
如果不是沈母此前三令五申,再三交代不可追问与亲事无关的一切,沈棠宁还当真想要讨要些秘法呢。
可到头来,她也只好无奈作罢。
回家路上,沈棠宁依旧神色恍惚。
一方面是为户部侍郎夫人的美色所惊,加之心底总时不常泛着嘀咕,另一方面则是因着如今手里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纵是庶女,可比之旁人也不知要高出多少,断不能胡乱来配,需得比沈棠宁此前说的所有亲事都更加用心才好。
然而,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她正兀自失神,跟前却又一次冷不丁杵着几个神色凛然的家伙。
“沈姑娘!”
对方字字铿锵,冷不防的一声,就吓得沈棠宁不自觉向后猛然退了一步,好容易才的堪堪稳住心神。
只那一瞬的光景里,沈棠宁恍惚以为跟前种种乃是昨日重现,唯一的变数是,如今身后没了虞景闲护着,而跟前的人也不像是此前那般张牙舞爪的。
“你们是……”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出声,余光却是不自觉打量周遭,寻求着能在这闹死市里逃之夭夭的可能。
但好像,并不容易。
毕竟,沈棠宁没有办法淡然无视身边的其他人,她委实做不到不由分说强行将无辜之人拉入战局。
是的,她跟虞景闲不一样。
“沈姑娘莫怕。”
大抵是看出了沈棠宁眸色里藏不住的惊慌,领头那位倏然一抬手,毫不客气地制止了其他人上前,“我们只是来替主子传一句话。”
呃……
沈棠宁兀自眨眨眼,一时间并不能真切领会,传什么话需要那么多人,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事实上,对方许也根本没必要等她想明白。
“昨日在城郊,那些冲撞了姑娘的东虞卫已被惩戒,日后也绝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还请放心。”
那人迎着沈棠宁恍惚的神色,一字一顿说的再郑重不过。
而沈棠宁也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某个被她忽视已久的关键词。
“东虞卫?那不是……”
话刚一出口,沈棠宁便不自觉顿住。
所幸的是,几步开外的人许是理解了她此时的恍惚,倏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几人乃是主上亲自教训的,姑娘大可宽心。”
沈棠宁宽不宽心还是其次,她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事情如何会惊动当今圣上?
但一切已然由不得她多想,她只茫茫然道了谢,心底里暗自对东虞国君主多了些许钦佩。
连麾下众人搅和出来的意外都挂在心上,当真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君王。
沈棠宁顿觉安慰,而赵安和洛诗予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原以为能处理掉沈棠宁这个刺头,但谁曾想,刺杀不成反而惊动了皇帝,试问还有比他们更悲催的吗?
“废物,我留你何用!”
洛诗予毫不客气地丢出手中瓷碗,赵安和不躲不闪,任由其在自己脚边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