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不屑,后来是不敢。
到如今已成了奢望。
但这些话,陈若雯显然始终都没有任何资格,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与旁人知道。
哪怕是沈棠宁也一样。
的确,她们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与九厄当铺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甚至是已经预判了彼此的寿命,但这并不能成为陈若雯摆脱沈母示好的由头。
她不敢,也不能。
今日的确是陈若雯先算到沈棠宁他们已经安然离开了九厄当铺的,她因此才与沈母多说了几句,原是想着如果女儿回来,她这个做娘的,总也不至于再继续围着自己打转,但不成想,虞景闲跟了来,而席间沈母也从未曾将打量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沈夫人的意思,陈若雯从来都是明白的。
但明白归明白,她到底是不愿意就此牵累任何人,不论是虞景闲,亦或者是旁的人。
沈棠宁恍惚着听完陈若雯这些时日的遭遇,一时有些怅然。
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不由分说将陈若雯带进沈家与自己朝夕相处,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当然可以借此有机会和陈若雯讨教卜算之术,而虞景闲也可以因此放心许多。乃至于沈棠宁跟着又一次踏进九厄当铺的时候,她还因沈母身侧有人相伴而不由得欢喜了好一阵子。
可沈棠宁显然从来都没有设想过,陈若雯为此受到了多少煎熬。
“抱歉,或许……”
沈棠宁抬头,望着陈若雯的时候,心底里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尤其,陈若雯始终都端着笑,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淡然自若,是沈棠宁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过的模样。
她宁可陈若雯朝她闹,和她喊,未必要歇斯底里,可但凡可以发泄出来,不必全然憋在心里,才是沈棠宁最希望看到的。
至少,她希望陈若雯在自己跟前的时候,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但显然,陈若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放得开。
“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数日不见,该是要先考校你的真功夫才对。”
大抵是瞧着沈棠宁的神色有些不对,陈若雯便径直岔开话题,不肯多言,只笑说要考校她的本事。
沈棠宁也不推诿,全由着她问,只暗自在心底里念着,还是得抓紧找沈母再说说,万不能把人给吓跑了。
不单是为了学本事,沈棠宁总也盼着能多陪陈若雯一段时日,如此才算不负她们相识相知。
考校之时,沈棠宁纠结了好一阵子,却到底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既为那始终让她一头雾水的经历,也为后来虞景闲悠悠然的一句,自然也有对虞景烁的尊崇。
“我如今是越来越觉得,这九厄当铺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沈棠宁忍不住叹息,而一旁的陈若雯听了,倒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唯有保持本心,方能不被牵累。”
陈若雯后面半句说得意味深长,以至于沈棠宁听完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味来,可等她倏然醒悟,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陈若雯却是再没有说什么。
沈棠宁无奈,却不知如何追问,以至于只能沉默。
彼时的沈棠宁不会想到,她此生最大的难关不是面对那一众未知的挑战,而是明知沈母的某些坚持是错的,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
“娘,若雯的事,您就别掺和了……”
沈棠宁不是不能理解沈母一心盼着这世上所有的适婚之人都寻到一个满意的归宿,毕竟那是他们在漫漫人生里不得不接受的安排。
可沈棠宁总也想着,或许有一些人到底是自由的。他们可以依循着自己想要的样子,活成他们期许中的模样,哪怕,这注定很艰难。
“这哪里是掺和?”
沈棠宁的说法显然得不到沈母的认可,她甚至还义正言辞地反驳,“你瞧瞧外头那些人,不管男女,哪个不盼着能有个安稳的后半生?”
见沈棠宁不应,她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才压低声音道,“等你熬过了这三年之期,为娘的一定替你好生寻个如意郎君。”
这一句沈母说得再笃定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盼着能给自家丫头找个后半生的倚靠。
“不必了。”
沈棠宁见她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就暗暗觉得头皮发麻,若然有得选,她恨不能即刻转身就走。
毕竟同样的话题,她已经听沈母念叨了许久,若不是此时的她还可以用三年守孝做由头,说不准早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娘,您就是有这个心思,总也得问问陈若雯自己的意思,若是她不愿,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沈棠宁没忍心把话说得过于直白,而是迂回着试探,她希望沈母可以明白,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是不可强求的,尤其是终身大事。
沈母不是不懂,而是没能明白沈棠宁几次迂回试探背后的真谛。
“你是的确还要守礼法,可那陈姑娘没有这个顾忌,人生在世,哪里是能瞻前顾后一辈子的?”
哪怕沈棠宁说得言之凿凿,沈母却显然不愿认同,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有自己始终不肯动摇的决心。
意识到这并不是可以靠着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的,沈棠宁便懒得再与沈母争辩,她才刚刚扭头要走,却不料被沈母一把抓住,“依你来看,那陈若雯和虞大人可是良配?”
虽说沈母心知道沈棠宁未必愿意跟自己同气连枝,一同为这两人创造机遇或缘分,但这丫头已经是她唯一可以找到的援军,以至于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将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但遗憾的是,沈棠宁甚至不愿意敷衍一二。
“我不知道。”
听着她直白干脆地扔出这一句时,沈母自是气急了。
可没等她找到机会继续数落,沈棠宁便已经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
如果不是为了替陈若雯拒绝这没营养的安排,她哪里会甘心放弃和陈师父对练的机会。
可惜,她此番委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