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好容易才有勇气坐起来,仔细凝视自己。
他到底还是变成了人。
只可惜,并不完全。
耳朵,以及尾巴都还在。
“是不是那药剂量不足?还是说,是因为沈棠宁不在?”
不过刹那的功夫里,虞景闲便兀自推断出了诸多可能的由头,只是很快,他就强自说服自己不准再往细里想。
不为别的,实在是所有的一切都全无意义。
“既来之则安之。”
“虞景闲,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好找机会去寻沈棠宁,继续你们尚未完成的一切。”
虞景闲如此这般自我安慰,每一个字都说得再笃定不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里竟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份滋味,虞景闲并不陌生。
毕竟,不久之前,虞景闲也曾像现在这样,冷不丁就被安排了新的家人。虽说这并非是他的本意,但在九厄副本里,许多事却是无可避免的。
血脉亲情所织就的细细密密的网,让他无力挣脱。
事实上,他不能且不敢。
于情,那本该是他最是亲近的家里人,虞景闲做不到不留情面。
于理,他们到底是四处寻访,才总算将他找了回来,还想尽办法让他恢复了本来面目,虽说这中间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意外。可虞景闲到底还是愿意相信,一切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情理之下,便是虞景闲自己的原则。
他从来信奉的,便是不可逾越自己的底线。
而虞景闲的底线是,有恩必报。
他要报恩。
这是虞景闲知晓对方身份后,就不曾动摇过的根本心思。
只消是他们想要的,但凡虞景闲办得到,他一定会尽力而为,一如当初沈棠宁答应跟他一道来这九厄当铺走上一遭时那般。
可他们想要什么呢?
虞景闲一时却是有些猜不透。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沈棠宁却是终于有机会立身。
她在城里支了个摊,一日算三卦,权当是为自己积攒盘缠,顺便再追问些有关虞家的事。
哪怕,此时的沈棠宁分明来不及算,虞景闲到底是否也在其中。
那是沈棠宁此时唯一可以想到的法子。
既能保虞景闲安好,也能趁势多搜罗些线索。
事实上,若是依着沈棠宁的性子,她未必愿意在此地多待。
可她毕竟是花了些力气才总算让自己师出有名,哪怕是为了安抚后头那位差点被她戏耍的大人,她也必须要把相关的把戏做全套。
更不消说,她还能借此积攒原始资本,不至于让自己身无分文。
“虞家?”
“姑娘,我瞧着你着实面生得很,怎地也会知道这虞家的事?”
这日,沈棠宁照例是不以为意的淡淡追问了一句,但不成想,端坐在对面的人却是突然变了神色。
沈棠宁还未应声,那人却已是自说自话一般,兀自给她找了个由头,“你该不是算到罢?”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棠宁悄然以手覆唇,赫然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单只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人不由得提着一口气,不敢再多做思量。
亏得是很快就有人替沈棠宁开口,“前几日连大人都亲自到访,想来这沈姑娘是有些本事的。”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便忙不迭应声。
沈棠宁一日只算三回。所谓物以稀为贵,消息一出,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前挤。
哪怕明知当日已经排不上号,也多的是人不愿轻易离,只盼着可以游说一二,或是卯足了劲儿去抢后一日为数不多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无需沈棠宁多言,便多的是人在不自觉间替她解释。
“虞家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及至周遭议论声暂歇,沈棠宁这才端着一副茫然模样,不无意外地问。
虽说她还不曾主动提及虞景闲这三个字,但不知怎么的,沈棠宁心底有个声音,不时再告诉自己,她很可能,已经找到了最为关键的线索。
那一刻,沈棠宁合该喜不自胜,可她到底还是沉住了气,不敢表现出分毫。
“要说这虞家啊,做的还真不就是人事。”
万般寂籁之间,沈棠宁冷不丁听到有人怒骂了一声,她不自觉蹙了眉头,但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又端出一副疑惑姿态,茫茫然扫视周围。
纵是心底好奇,可沈棠宁到底是不曾主动追问一句,只等着旁人兀自往下说。
“是呀,两个都是他虞家的儿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狠下心来的。”
“就是,那虞景闲,从前是多好的人呀,若不是遇上了此等麻烦,进士及第也是手到擒来。”
“可惜啊,可惜。”
“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说,但凡是被折腾成了那四脚的畜生,便到底是活不长了。”
“可不嘛。亏得是咱们都听不懂那些畜生们在说些什么,否则哪里还下得去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围着沈棠宁的这些人,三言两语之间,就为其勾勒了一个超出想象的大麻烦。
虞景闲是被陷害成那样的?
而且,还是有意识的牺牲!
一想到这儿,沈棠宁就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至今还记得,虞景闲传音说他正和家人在一起时,她能感受到那人是带着几分欢喜的。尽管,沈棠宁并不能笃定,那是否他为了安抚自己而强行摆出来的姿态。
可现如今,听着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却是让沈棠宁不由得开始担心虞景闲的安危。
若不是怕彻底败露,她恨不能即刻就冲去那虞家,即刻将那个可怜的家伙拯救出来。
“我前儿个听人说,虞家已经把人找回来了。”
就在沈棠宁兀自恍惚的时候,有人不无笃定地说了一句。
登时就有人忙不迭开始追问,“那虞景闲呢?他回来了吗?”
“那就无从得知了,虞家人藏得严实着呢,先前出去,不也只是说去做生意嘛,无非是我们大家,都觉得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算不得数的。”
“说得也是。那虞家的事,委实麻烦地很,也从不是咱们能看得明白的。”
“可不,今儿若不是沈姑娘好奇,咱哪里敢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