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然闯入的凌厉追问,虞家人委实不由得失了分寸,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老爷,虞景闲在哪儿呢?”
沈棠宁瞧着眼前人神色变幻的阵势,眼底的笑意更甚了些,伴随着她一字一顿意味深长的追问,此前还始终硬着头皮的人,却是已经失了神。
“官爷,我可以自己去寻吗?”
见无人应答,沈棠宁索性径直偏头看向身后在的官差,好整以暇地开口。
领头那人虽神色凌厉,可到底是没有拒绝沈棠宁的请求。
“多谢。”
沈棠宁忙不迭谢过,下一秒便忙不迭想要去找人,可走了不过几步路,却又倏然回头,“官爷,可否请人陪同一二?”
说这话的时候,沈棠宁还不忘悠悠然回望虞老爷一眼,眼底的鄙夷意再明显不过。
虞父不是没有感受到沈棠宁言行之间的揶揄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由得开始后悔,若是早知道这丫头是有备而来,他未必需要跟人硬着来。
现如今,有了这所谓官府的助力,自己又如何还能强求她分毫?
沈棠宁在虞家如入无人之境,将周遭各地都翻了个遍,所到之处无一不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虞家上下自是错愕,可沈棠宁和身后一众官差神色凝重,赫然是半点不为所动。
“虞景闲呢?”
“虞景闲在哪儿?”
“虞景闲人呢?”
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沈棠宁赫然是将虞景闲三个字彻底挂在了嘴边,无论遇见了谁,她总会忙不迭追问一句。
无论眼前人应或不应,她始终都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虽说她面上不显,但私心里却委实不安。
那一刻,沈棠宁无时无刻不后悔,若然当初她可以寸步不离的守着虞景闲,哪至于让这家伙经历眼前的悲哀。
走在虞家地界,沈棠宁脑子里总是时不常地回荡着城中众人的议论声。
虞景闲是被家人逼着做出牺牲的。
无人知晓他会为此付出什么!
纵是想想,沈棠宁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怕的是自己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若是只能眼看着虞景闲在自己跟前怅然离开,她无法设想会是怎样的滋味。
虞景闲记不清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他恍惚着睁开眼的时候,骤然间听到了外间的议论声。
他恍惚以为自己听见了沈棠宁的呼喊声,但又怕极了这一切不过是他浑浑噩噩时候的梦魇。
虞景闲当然也想要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此前被爹娘强压着放血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但经历过一瞬昏迷,以及醒来时全无力气,虞景闲哪里还敢放松精神。
更不消说,虞景闲在梦里见到了好些自己从前不知道的事。
牺牲一个,去救另外一个的事,在旁人看来或许有着诸多无奈但在虞家,却并非如此。
他是被主动献祭的,为了他那个少不更事的弟弟。
若论缘由,则只是因为虞景闲是整个虞家最无所谓的一个。
说来可笑,他本是父母亲生,可打从有了另外一个孩子,他就变得无足轻重,好似不存在一般。
如果不是那孩子后来病重,有道士说唯有用亲人的血方能救,怕是也不会有谁再想起来,偌大的虞家还有另外一个人。
事实上,当虞景闲听说家人有难时,他也心疼过,哪怕是他们提出要他来救的时候,这样虞家的少年从不曾有片刻的迟疑。
只是,他没有想到,是用他的命来换。
更没有想到,在此之前,他还不得不变成每日只知道摇尾乞怜的宠物,全然没有半点为人的尊严。
哪怕虞景闲事后意识到,正是这接连不断的巧合,才让他跟沈棠宁有了进入九厄当铺一探究竟的理由,可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坦然接受无故被牺牲的命运。
更不必说,那些人如今也不见因此而生出哪怕半分的后悔。
“我的耐心实在有限,若是今日见不到虞景闲,只怕虞家上下都难逃被问责的宿命,你们大可以仔细掂量掂量。”
沈棠宁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但落下来的时候,却总也有着无法想象的厚重。
明明只是不以为意的一句,却分明带着骇人的凌厉意。
她倏然抬头,扫视虞家种种的时候,眼神里分明带着冷意。
“该变天了。”
她冷不防轻笑一声,委实让所有人不由得冷汗涔涔。但偏偏沈棠宁还要在此时好整以暇地扫视众人,于无声间,威吓更甚。
所幸的是,很快就有人招架不住,忙不迭指点了虞景闲所在。
沈棠宁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管身后人作何感想,立刻飞奔过去。
“虞景闲!”
略带着几分急切意,在总算见到人的那一刻,沈棠宁分明顾不得去看他那尚且毛茸茸的耳朵,只觉恍如隔世。
虞景闲亦然。
“我带你走。”
四目相对不过转瞬的功夫,沈棠宁即刻快步上前,勉力将虞景闲扶了起来。
等到那人全部的骨架都靠自己撑着的时候,沈棠宁才倏然惊觉,如今的虞大人已经不负往日的精神。
她不由得一阵恍惚。
怔愣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虞景闲还在一旁,强撑着安抚她,“别怕。”
像极了许久之前,虞景闲邀约沈棠宁进九厄当铺时一样,云淡风轻的一声“我在”,就能瞬时安抚她所有的不安。
如今也是一样的。
“嗯。”沈棠宁狠狠吸了吸鼻子,她虽不愿在虞景闲面前露怯,但毕竟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时间他显然已经顾不得了。
沈棠宁小心翼翼地搀着虞景闲出现在人前,无需再做任何逼问,一切定断再不容改。
无他,虞景闲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三日后,虞景闲总算恢复成沈棠宁最熟悉的模样,两人携手离开,不多时,便顺利出了副本。
“里间发生的一切,还望守口如瓶。”虞景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
他并不曾凝神看着沈棠宁,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丫头眼底促狭的笑意。
“你说的是疯狂拆家那一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