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妻!
林货郎闻言不由心神一颤,虽很快就强自稳住了心绪,但沈棠宁来此,本就不预备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自是不可能忽略。
“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沈棠宁兀自迎着那人不无恍惚的神色,一字一顿的追问。
她做好了林货郎会径直沉默,亦或者是全然置之不理的准备,但没料想,前一刻还不自觉错愕的人,在瞬息间却是不以头抢地。
“你这是做什么?”
沈棠宁觉得好笑,口中不时奚落,却没忘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林货郎却是分明不应,他只是兀自哭喊着,嘶吼一般落泪,期间甚至都不曾多看沈棠宁一眼。
鉴于此,沈棠宁下意识将他这般行径当成了表演。
一个既知自己全无退路,又被人毫不客气地点破了从前,以至于只能在不自觉间配合着表演的可怜人。
沈棠宁暗自咋舌,心底里却是不免为林货郎已故的妻子不平。
但再转念一想,却又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无他,实在是婚姻大事,像极了一场豪赌,稍不注意就可能落入深渊。
而那位,比之于其他人,最是值得庆幸的是,先一步解脱了。
纵然是以死为代价。
饶是林货郎在旁凄厉哭喊,沈棠宁却也只是不由得蹙了蹙眉就往前走了。
这让远远瞧着此间动向的牢头委实有些意外。
沈棠宁是他亲自带进来的人,从她淡定自若地跟自己谈条件,以及后来走马观花一般在这大牢里四处探寻时,那人心底里便存了几分疑虑。
至于等沈棠宁凑近了,跟那林货郎问话时,则愈发让人心底生疑。
那一刻,换做是谁都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猜得透沈棠宁的心思。
无人能分清,她究竟是在为这他人鸣不平,亦或者是试图落井下石。
尤其,是在那林货郎突然一改平日里的沉静模样,彻底乱了心神时,沈棠宁眼底毫不掩藏的鄙夷。
“这倒是个有趣的。”
沈棠宁自是无从理会外人如何思量,此时的她已是兀自偏头往对面瞧去。
说来也是无语,沈棠宁全然搞不定那位县令大人究竟是如何盘算的,竟是让那刘杨氏和林货郎面对面。
许是想着他们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便到底没有办法善了,等着这两人的,十之八九便是个死,索性就短暂成全?
心底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沈棠宁不由得动作一滞。
无可否认的是,她委实被这个突兀的念头刺激得不轻,甚至还隐隐觉得有些恶心。
加之前一瞬才刚见识过林货郎的表演,故此当沈棠宁倏然转头对上刘杨氏的时,她的神色算不得有多好看。
“你呢?可有想过自己的两个女儿?”
沈棠宁的语调始终是淡淡的,偏偏那人也跟林货郎一般,对她的言辞全无半点反应。
“她们两个差个两岁吧,小丫头深夜里还挂着泪,不时喊娘呢。”
沈棠宁并未放在心上,她倏然移开了眼,稍一思忖,才状若不经意的提及了些细节。
“大的那个一言不发,只死死的攥着一块花布,咬定了你会立刻给她做新衣服。”
“刘杨氏,她们还等得到吗?”
沈棠宁说话的语调从未曾有丝毫改变,可每一个轻飘飘的字词,在不经意间从她唇齿间蹦出时,落在那两人耳畔,却不啻于凌迟的刀。
哪怕是面对刘屠户的告发,县令的逼问,外间一众百姓的唾弃,他们都尚能维持着淡然姿态,可在这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女人跟前,他们却全然没有招架的能力。
刘杨氏也哭了。
可她跟林货郎不一样。
念及亲生骨肉的那一刻,她自是有所动容,可无声落泪的那一刻,她径直背过了身,并没准备给沈棠宁什么好脸色。
幸而,沈棠宁并不着急。
她来此,也不过是兀自放手一搏而已。
若是他们两个当真因为那些人而心有不忍,这不正好说明,只要有机会说服那位大人顺着这几条线往下查,不怕没机会撬开他们的嘴嘛?
沈棠宁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越俎代庖。
哪怕,他们的任务始终鲜明。
可就像是她第一次进到九厄当铺时一样,沈棠宁几乎是依着自己的评断为铃姑娘做了选择,可后来的种种却委实不在她的预料中。
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沈棠宁若是连这点长进都没有,怕是也对不住虞景闲许多次耳提面命亲自教学了。
“没关系,就算是你们现在还不想说,我可以等……”
沈棠宁善解人意地补了一句,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却是被人不由分说用力一拽。
沈棠宁全无预料,以至于下意识间便一个趔趄。
幸而,身后那人似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光景,先一步扶住了人,不至于让她当众出丑。
“快走。”
虞景闲丝毫不曾留恋的催促声响起时,沈棠宁心底生疑,再想要回头去看时,队友却已经兀自将人推了出去。
虞景闲并未曾放慢步调,又不肯松开那始终紧紧圈着沈棠宁的力道。
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沈姑娘没了章法,她只能紧咬着牙,一路小跑着追赶。
直到,出了牢门,虞景闲带着她往一旁的拐角处去。
那一刻,沈棠宁倏而恍然。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学着虞景闲那样,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
眨眼间,沈棠宁愣住了。
无他,只因有个最是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正昂首挺胸地走进大牢。
等刘屠户的身影消失不见,沈棠宁这才压低了声音,错愕地问身边的人,“他来做什么?”
虞景闲没应。
“不是他亲自动手将这对奸夫淫妇送到里头的吗?怎的还……”
后头半句沈棠宁再没有往下说,哪怕是为着他的两个女儿,刘屠户大抵也没有什么勇气面对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和邻居。
可他依旧还是来了,带着让所有人都猜不透的心思。
“要不,你试试站在他的角度,来一场换位思考?”沈棠宁放心不下,试探着提议道。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我是女人,未必能明白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