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凭什么以为,我能猜中那刘屠户的心思?”
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虞景闲闻言,竟是冷不丁偏头扫了她一眼,“你是如何评断的?”
怎么评断的?
还能怎么断?
当然是希望虞景闲可以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来揣度刘屠户的心思。
可沈棠宁无论如何都不会料想到,虞景闲对此竟是颇多怨念,加之这人来得突兀,因着他不由分说的动静,她还没来得及听刘杨氏说清楚呢。
“算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沈棠宁再开口,语调里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快。
虞景闲听了个七八成,心底的鄙夷更甚了些。
所幸的是,两人并未僵持太久,刘屠户虽也入了监牢,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离开了。
沈棠宁离得不算近,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色,但到底是不由得心底一紧,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虞景闲望着她不无笃定的模样,不由有些发怔,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可奈何,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却听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刘杨二人畏罪自杀了!”
倏然一句,让沈棠宁不由得顿住脚步。彼时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无论林货郎,亦或者刘杨氏,此前从未曾表露出想要放弃生命的姿态。
至少,沈棠宁从未曾感受到过。
可不过就是那刘屠户逗留的转瞬光景,一切就都变了。
“留下刘屠户!”
沈棠宁心念一动,她倏而回头冲着虞景闲喊,不多时便兀自急匆匆往回赶。
沈棠宁希望能亲自再见他们一面,哪怕是现如今那两人已经再不可能开口,可她清楚,那一座本该密不透风的监牢,毫无意外该是第一现场。
若是想要搞清楚这突兀的死因,便也只能从那儿查起。
沈棠宁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让县令大人答应自己继续彻查,却不成想,她分明连再一次踏进那大牢都办不到。
“姑娘,别耽误正事。”
拦着她的,赫然就是前一回引着去见已故之人的牢头,他皱着眉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无奈,对上眼前人那近乎笃定的眼神时,还多少有些恍惚。
“你听见了,里头出了命案,正是危险的时候,所有人避之不及,你又何苦?”
大抵是因为沈棠宁先前还算大度,他虽未必理解这人如今的执著,倒也是不自觉就想着替人找退路。
“大人很快就来,你还是快些避开吧。”
牢头的声音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催促意,其中的警告意味再鲜明不过,可沈棠宁却并不理会。
“如此正好,我倒是也想见识一下大人断案的本事。”
沈棠宁冷不丁的一句,惊得眼前人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末了,还是她自行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道,“我可以不亲自进去看,可您也没有办法阻止我在这儿等。”
一字一顿,沈棠宁说的再坚决不过。
牢头无奈,只好由着她去。
可偏生沈棠宁竟也是个不安分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人是见了刘屠户才突然没了的,所以他应当算作是第一嫌疑人,建议你们多关注一下。”
任务的要求可是帮着县令避开冤假错案,先头沈棠宁被那县衙的大门拦在外头,无法就那蒙面县令的一应评断作出反驳,现在她不过是以现场目击证人的身份,试探着提醒一二罢了,想必也不至于坏了大局。
沈棠宁是这样想的,可当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眼前人却从来只是一副恍惚模样。
不知是压根就没听清楚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分明不以为意。
沈棠宁直到被人推搡着离开,都没能搞清楚其中缘由。
可县令亲自签发的文书却是来得极快,上头简明扼要地重复了案件的始末,并为他们二人的仓促离世留下了一笔羞愧的下场。
羞愧?
这分明就是扯淡!
沈棠宁看着墙上的告示,不由气急。
她恨不能即刻冲进县衙,拎着那位县令的脑袋,好仔细瞧瞧那里头到底被灌了多少水。
除了这个由头之外,她委实想不通,得是多愚笨的人,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且不说断案潦草,单是那两人若是真存了赴死的心思,又何至于静默着在那牢里待着?
尤其是刘杨氏,倘若真是为了什么贞洁和名声,又何至于背着自家男人做出这等苟且事来?
何况,林货郎算不得家财万贯,也没有那让人一见倾心的美色。
沈棠宁挖空心思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涉案之人以死谢罪,这一桩曾让大半个清河镇百姓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笑料,最终被草草揭过。
有人叹息,其间也曾夹杂着唾骂声,但很快就再无人理会。
唯有沈棠宁。
她始终都不甘心就这样不闻不问。
案子虽了,可生活总还得继续。她既是从一开始就对那刘屠户存了几分狐疑,自是无论如何都得亲自盯着才好。
是的,这一回,沈棠宁是独自行动。
她不曾仰赖虞景闲,也懒得再跟那人多做解释。
那一日,她急吼吼地盼着虞景闲可以帮忙留下刘屠户,以便县令第一时间盘查,可虞景闲却是置若罔闻。
哪怕是后来沈棠宁追问起来,得到的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句,“那两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其他的,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虞景闲只用这轻飘飘的一句,便彻底否认了那两个鲜活的性命。
那一夜,沈棠宁终究是没有跟虞景闲争执,她倏然意识到,如今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着实冷血。
那一刻,她有迟疑,有不安。
却怎么都没能有勇气,跟他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往后的日子,沈棠宁经常是天不亮就往外跑,披星戴月而回。
她似是有意隔开了和虞景闲四目相对的可能,可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却是愈发厚重了。
不为旁的,只因沈棠宁整日盯着刘林两家,可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是最让人胆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