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悲剧已经发生。
那是任谁都没有办法忽视的现实。
沈棠宁当然也明白,此刻活着的人继续往前走,本也没有什么不该,无非是刘屠户现如今的状态,委实让人心中不快。
而此时,最是让沈棠宁郁闷的是,虞景闲对此始终都是一副淡然模样。
哪怕,他此时所想,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也不在沈棠宁的意料之内。
这位京都镇魔卫副指挥使,负责守卫的是东虞国京都数万百姓的性命,若是他始终是这般不以为意的态度,视法理人情于不顾,试问,谁又能轻易相信他?
至少,沈棠宁第一个不敢。
更不用说,许久之前,她自己亲眼见识过的虞景闲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或许是不苟言笑,但却从来张弛有度,尤其是在生死关头,总会竭尽全力想要护着无辜的人。
可这一切,说不清在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沈棠宁再找不到那样的虞景闲。
“你变了。”
沈棠宁冷不丁说出这话时,眼前的虞景闲不由得顿了顿,他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些许迟疑,似是对沈棠宁的话颇为愕然。
可偏生,那丫头扔下这一句就愤愤燃走了。
望着沈棠宁毫不停歇,渐行渐远的背影,虞景闲只知道这时候的她并不高兴,只当是他先前说的什么又惹得人不舒服了。
他不以为意地轻叹了一声,却是并未往心里去。
无他,沈棠宁负气离开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她气消了,也就自己回来了。
更何况,作为一个局外人,沈棠宁非要拉着他,就当前发生的一切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彻头彻尾,全无意义。
沈棠宁是在三更半夜回家的,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走远。
只是借着院门的遮掩,将自己的身形隐在夜色里。
不知是不是在外头站得太久,她折返回去的时候,竟有一瞬恍惚,好一会儿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执拗着,非要一个真相。
“那是别人的日子,与我沈棠宁何干?”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沈棠宁不自觉吃了一惊。
也是在那一刹那,她倏然回过味来,自己先前许是有些执拗了。
沈棠宁在虞景闲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迟疑良久到底是没有勇气敲门。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
是笃定而坚决地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是斩钉截铁地将她此刻的一应想法,如数告诉虞景闲?
无论是哪一种方式,在沈棠宁看来,都多少有些让人下不来台。
尤其,自己从来都没有跟人示弱过。
无论是虞景闲,亦或者是其他人。
沈棠宁自己也记不得,这份倔强是从何时开始的,可她心底里总也不时有个声音在叫喊着,让她不可轻易低头。
尽管,她分明就想不通,认识到自己不对又有什么不可。
可哪怕她想不明白,却还是不愿意。
好在,虞景闲似是个不记仇的。哪怕前一天他们分明剑拔弩张,可第二天醒来,却也是什么都没有提过。
沈棠宁昨晚上歇得迟,原想着要给虞景闲安排早饭,可终究是没能起来。
她醒来时,虞景闲已经出门了。
桌边还存放着他一早去外头买来的早点,沈棠宁伸手摸了摸,尚温热。
那一刻,她心底里不由得泛着一点欢喜,夹杂着些没能说出口的感谢与愧疚。
可沈棠宁到底是没平白就受虞景闲投喂,当晚她就安排了丰盛的饭菜算作答谢。
他们谁也没提之前的事,只照旧继续过日子。
沈棠宁也跟附近的婶子们混熟了,倒不是因为她们时不常就与她分享清河镇上的新鲜事,而是但凡其他人忙着的时候,这丫头总能想出各式各样的法子来让各家的孩子们乖乖围绕在她的身边。
有时是一些糕点,有时是故事,再不然便是沈棠宁主动带着他们四处去玩。
时日一久,沈棠宁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在清河镇的日子。
不必勾心斗角,附近的人家的亲和友善,更重要的是,沈棠宁还深得他们喜欢。
极偶尔的,也会有人冷不防问沈棠宁一句,“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怎的还不自己生一个。”
每每那个时候,沈棠宁总会不自觉顿住。
她不曾忘记,虞景闲是她喜欢的人,他们还为此放弃了许多,才隐居在此。可沈棠宁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们既然彼此倾心,又为什么始终没有同床共枕?
就连卧房,都是分开两地。
而虞景闲更是时不常地提醒沈棠宁晚间要锁好门窗。
“过几年罢。”
等沈棠宁兀自从恍惚中回神,她也只能闷闷地找个托词应对,而后再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溜走。
渐渐的,大家也就都能感受到,沈棠宁并不住愿意提这档子事。
尽管无人追问过情由,可闲谈之间,总也有人不自觉以为,沈棠宁和虞景闲二人身有隐疾。
好在,众人明里暗里为他们觉得遗憾,却也从不曾当着二人的面,主动提及。
沈棠宁在清河镇的日子再闲适不过,但这份快乐却是终究没能长久。
这一日,沈棠宁接到了一封家书。
是虞景闲亲自递过来的。
“喏,你的家书。”
倏然听着这一句,沈棠宁顿了顿,“家书?”
她迟疑着抬头去看虞景闲,却并未见到任何异样,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许是家里有要事,你先看看罢。”
说完,虞景闲便径直出去了。
他像是特意给沈棠宁留了一个安静的空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沈棠宁没由来心头一紧。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隐隐觉得如今被握在手里的家书,略显厚重,似是不在自己的承受范围。
“不就是一封家书吗?有什么好怕的。”
沈棠宁自说自话一般,玩笑两声,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拆开了那薄薄的信笺。
寥寥几行,沈棠宁只简单扫过一眼,便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