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头，是多年来虞景闲搜集的关于九厄当铺的证据，除了那赵安和与洛诗予，其中大半和虞景烁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乃至于根据赵安和的供述，这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受他虞景烁的差使。
天知道当镇魔卫查到这一结果时，心底是怎么样的骇然。
曾有无数人，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审错了，或是中间出了许多差池，才堪堪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甚至还有人建议曹子轩，不要将这一结果告知虞景闲。
虽说他是此案的主力人员，许多细枝末节的线索，还是那人亲历了几番九厄当铺的试探，这才一步步引着他们查出来的。
但毕竟不久之前，陛下重病之时，却是亲自恢复了虞大人的身份，好让那人名正言顺的监国。
诚然，虞景闲在处理那一切的时候，总也无可避免的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但那时，任谁都知道，他别无选择。
可后来，陛下的伤势渐好了些，虞景闲便注定要交还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现如今，这一切若是非得由他们镇魔卫来一力撞破，怕是会被史书世代讨伐。
而这样的结局，显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虞景闲尚未安然抽身之前，这是所有人心底里始终恒定不变的心思。
但遗憾的是，曹子轩到底是没有领会众人所求。
他依旧是循着虞景闲所要求的那样，将前一阵梳理出来的一应线索，全数交予他处置。
这才有了虞景闲前脚才出了九厄当铺，目送沈棠宁离开没多久，就忙不迭进宫来面圣的阵势。
虞景闲得见圣上之前，虞景烁便已经屏退了左右，如今他身边唯有一个掌事公公随伺左右。
大抵是因着四下无人，虞景闲便也不曾压抑心底的愤怒，而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替那些无辜之人鸣不平，却也到底是没有办法让那些曾经被困在九厄当铺里的可怜人，重新回转尘世。
“朕也是没办法。”
虞景烁不无怅然的一句，让虞景闲心底的愤怒更甚。
“什么叫没办法！”
“你是帝王，是东虞上下所有人的希望。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可实际呢？你虞景烁分明就是个恶魔！”
虞景闲气急了。
若是可以选择，他恨不能立刻就替天下苍生杀了虞景烁这个是非不分的混蛋，另择明主而立。
但虞景闲不能。
一是身份所限，纵是他虞景闲全无半点私心，可一旦踏出那一步，满朝文武都只可能就此认定，是他虞景闲肖想着本就不属于他的权势地位，才一步步走上了歧途。
二来，虞景闲纵也有着显赫身份，可毕竟做了太久的臣。面对着既有血亲，却也有君臣之别的虞景烁，凡是仍存着几分旁的可能，他总也不希望走到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但遗憾的是，虞景烁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朕知你心里有气，也早料到定会有今日。”年轻的帝王神色淡淡，深邃的眉眼里只带着点点的怅然，不过一瞬的功夫，便消失殆尽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虞景闲心底有气，连带着对虞景烁也没什么好脾气，可怜在一旁伺候的公公，心已经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圣上对虞大人颇为赏识，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
前些时日，宫里出了大乱，也亏得是这一位，临危受命，这才不至于让一切乱了分寸。
只不成想，才几日的功夫，竟又生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来人，将东西交予虞大人。”
就在他失魂无措的时候，上位者倏而一句，强行将他从茫茫然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他忙不迭回神，下一刻却是毫不犹豫地依着主子的吩咐行事。
但大抵是心有迟疑，亦或者是生怕被虞景烁撞见他原先曾不自觉晃过神，他取过那东西，再毕恭毕敬地递到虞景闲手上的时候，总难免有些发抖。
虞景闲似是全然不解，虽是怔怔地接过，但一双深邃的眸子却也总是落在虞景烁的身上，不曾顾虑旁的。
“你只管打开瞧瞧。”
虞景烁自然也没忽视虞景闲那如鹰隼一般凌厉的眸光，可那人却是全无避讳，甚至还不以为意的浅笑了声。
虞景闲心底存疑，但思量再三，到底还是依着虞景烁吩咐的那般，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打开了匣子。
进宫之前，虞景闲便已然做好了此番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无非是不曾轻易吐露给任何人知道罢了。
哪怕是曹子轩，也只以为事情一旦败露，虞大人免不了会被陛下呵斥一顿，至于旁的，却是也不曾深想。
可哪怕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虞景闲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见过，堂堂东虞国的帝王，竟是早早就备下了遗诏。
明黄的卷轴缓缓在眼前展开的那一刻，虞景闲依稀听着那人轻叹了一声。
“人人都道帝王无情，殊不知，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的滋味，却也委实不甚好受。”
虞景闲不自觉蹙着眉头，遗诏里那人倒是的确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肩头，字字恳切地表明了九厄当铺对社稷的危害。
并不忘再三重申，说什么他当初做出那样的安排，不过是无奈。
而后，话锋倏然转变，“这江山天下，往后便都交给你了。”
倏而听着这一句的时候，虞景闲不由得变了神色。
他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再想要去做些什么，却是根本就来不及了。
虞景烁似是早有安排，趁着虞景闲低头仔细审视诏书的时候，已是不由分说送了自己最后一程。
一旁的内侍早已经乱了心神，虞景闲因着他先前斩钉截铁的一句，更是半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脖颈处，鲜血横流。
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样没了声息。
不日，东虞国举国大丧。
虞景烁薨逝的消息传遍各处时，沈棠宁第一个不愿意相信。
她下意识就想想要的卜算，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如愿，就被人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