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是心怀秘密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对外人公开。
这一点，沈棠宁早有所料。但这并不影响她又一次目送陈若雯离开时，心底里总是泛着酸涩和不安。
她心底生着别样的心思，每一次都怕陈若雯从此一去不回。可事实上，她不过是听那人说过一点旧事，知晓陈若雯怕是时日无多。
但她总不愿让自己往深里想。
只是，当陈若雯走出了老远，沈棠宁才倏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是忘记告诉她，九厄当铺的故事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那是当日虞景闲郑重其事告诉自己的。
虽说她从不曾追问过情由，但想来，像陈若雯那般，从前报着几分决绝意，想着要借着九厄当铺暂时延续性命的人，是有资格知晓这一结果的。
只是，那人还在跟前的时候，她们除了议论外间的事，便只顾着教学，至于旁的，却是什么都顾不上。
这才有了此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再想要转述，却已经再寻不见人了。
“罢了，下次再说也无妨。”沈棠宁轻叹了口气，兀自说着。
轻飘飘的，从此便视为她对陈若雯的承诺。
下次相见，一并告知。
怕是连沈棠宁自己都说不清，缘何她始终会对陈若雯有着莫名的信心，坚定地相信她们一定会有再见的时候。
或许是，她沈棠宁一路在九厄当铺中历险无数，总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可在外间那个愈加热闹的世界里，却只见过陈若雯一个。
因着与众不同，所以愈加青眼。
越是跟着陈若雯学习卜算一术，沈棠宁心底里便越是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
她总以为，现如今的一切聚散别离，都是注定的。
无论是她的，亦或者旁人的。
可有一样，虞景烁的，她却是从不苟同。
无他，单是先前他命东虞卫护着自己这个平头百姓那一遭，便足以证明，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故而，沈棠宁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这样一个时刻牵挂着百姓的明君，会因一时的变故而选择以死殉国。
诚然，西冥国来势汹汹，可说到底，东虞也从来不是放弃抵抗，只等着被敌人铁蹄踏破的悲观者。
至少，虞景烁不会是。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意外，又或者是虞景烁多年来一直都在奋力抗争着什么，此时倏然销声匿迹，不是他放弃了挣扎，而是正在秘密筹谋着什么。
沈棠宁心底不时闪过各式各样的猜想，却无一敢笃定。
她只盼着等自己的卜算之术再精进几分，便亲自去看个明白。
然而，沈棠宁没料到，在此之前，她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西冥国士兵偷偷潜入是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沈母已经躺下休息，而沈棠宁因着想要多练习几次而不肯安歇。
陈若雯临行之前有过交代，每一个卜算者的能力，都是积累而来的。
所谓厚积薄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沈棠宁自是再明白不过，从前她不正也是多多联系之后，才有了那勘破红尘姻缘的本事。
若是不然，又哪里能保证但凡是从她们沈家母女手上成就的姻缘，从来圆满？
既懂了道理，便也委实没有的停滞不前的理由。
但这一夜，到底是不太平。
沈棠宁还没来得及起卦，无意间听见了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一瞬，便让她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无他，实在是周遭的邻里乡亲们，早已经习惯了早早休息。一则是整日里四处搜罗吃食，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来，早些安歇便也能暂时抵住那蠢蠢欲动的饥饿意。至于其三，大抵不过是想要伪装成一副四下无人的模样，好教任何无端闯入的人，下意识就想要避开。
换言之，这突兀的声响，一定不会是沈棠宁相熟之人造成的。
有人闯进来了！
那一瞬间，沈棠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确定来人是谁，分不清敌友，也委实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
一时间，沈棠宁陷入了纠结。
她无法轻易决断该不该即刻惊动所有人，理智告诉她，这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可她却也委实不知，仅凭着自己一个，又该如何与对方抗衡。
她不会武，也没有那以一敌十，乃至于以一当百的能力。
若是当真撞上了，她便也只能寻个由头智取。
但那之前，她必须要先有所盘算才行。
沈棠宁慌了神，耳听着那声音愈来愈近，恍惚间，她凝神望着跟前，许久都没有动静。
陈若雯的确告诫过她，不可轻易卜算天机。
但如今已是生死关头，她若是再拿不定主意，只怕附近所有的人都将躲不开这既定的命运。
“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是骤然间映射在沈棠宁脑子里的念头。
她没有半点迟疑，即刻抬手起卦，那一刹，她原本纷乱的心绪再骤然间恢复了宁静。
再下一刻，心气平，万念聚。
沈棠宁瞧着来人身上的盔甲，从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且那些人手里拿着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走过几步还不忘四处搜寻一番。
“大概是东虞没什么油水的穷乡僻壤，一会儿先四处搜刮一圈，能找到些值钱的，自是最好不过。要是找不到，那不如就一并炸了吧。”
对方云淡风轻的一席话，却已经让沈棠宁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一并炸了。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
若是如了他们的愿，不消片刻的功夫，她们如今生活的地方，便成了一片灰烬。
她必须要阻止。
沈棠宁主意既定，往后便是如何应对了。
思忖了半晌，她到底还是没有主动现身，只在骤然间想到了陈若雯教导过的所谓因果法则。
“既如此，那便拿你们来试试看好了。”
沈棠宁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必须时刻全神贯注，寻一个最佳的时机，最好是在他们堪堪绕过了村民密集的地界，往无人处的时候最佳。
沈棠宁一直在等，始终不曾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