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只是远远扫了一眼，便下意识想要避开。
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东西大抵不是什么好的。
可架不住排在她后头的那些人，好不容易瞧见了那些个真金白银的铜钱，一门心思想要快点将它们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总会不自觉催促。
还没等沈棠宁想清楚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头来避开这一出时，她已经被推到了最前头。
“姑娘，喝下这一碗神水，你便是我们净神教第一万五千六百七十八名信女了。”
几步开外，有人笑吟吟端着一碗水递上来，径直送到了沈棠宁跟前，要她喝下。
“不必了。”
沈棠宁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维持着清冷模样，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识地推开人群，好让自己暂时避开这压抑的地方。
这已经是沈棠宁如今可以想见的，最为温和的方式。
她当然知道，那些人十之八九会因为自己那略显突兀的话语而不由得多打量自己一番，可那前来招呼的那位，分明说过如何抉择全看自己。
那么，沈棠宁此刻纵是再坚决一些，大抵也没什么不对。
然而，让沈棠宁无奈的是，她这话刚一说出口，眼前人微微皱眉，不多时便兀自伸手拦在了前头。
那阵势，赫然是不肯让她走。
“我刚刚排队的时候，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缺这五十文。要不，还是下次吧？”
倏然对上他们不无凌厉的眼神，沈棠宁心底终究还是胆颤的，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保持镇定。
虽说她多少有些后悔，跟着其他人一并赶来的时候，沈棠宁的确也曾动过想要白嫖的心思，哪怕是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倏而明白过来急吼吼地选择了放弃，但到底也没有办法全然掩盖此前的现实。
那一瞬，沈棠宁多少有些赧然。
饶是她两辈子端的都是不得不四处与人交涉的饭碗，可冷不丁被人当着这么多的面拦住了去路，她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怅然，更多的是面子上挂不住。
就连那推诿的由头，也是她仔细思量了一路，不知在心底里默默演练了多少次的。
“这恐怕，没那么容易。”
沈棠宁的退意再明显不过，尽管落在她后头的人，尚未有谁因着这突兀的一句而心生迟疑，但净神教的众人却是显然不肯轻易放过。
一旦在沈棠宁这儿开了口子，便再无人能保证，不会再出现下一个，乃至于第三个，第四个。
三人成虎的道理，许多人都再明白不过。
于此间，也是一样的。
“那，我要怎么说才好呢？”
听着眼前人悠悠然的一句，沈棠宁倒是不由有些意外，她兀自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无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们从来凝重的神色，她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般，轻笑了声。
但不知是不是这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愈发让对面心生不忿，又或者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让沈棠宁如愿。
不多时，那些家伙兀自收敛了笑意，恶狠狠的盯着她，“你喝不喝？”
再开口时，他们已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那决然的阵势，赫然是在告诉所有人，但凡拒绝，就得想好是否可以为此承受代价。
若是不能，便不可轻易任性。
奈何，沈棠宁却始终坚持。
“不喝。”
趁着彼此的对峙的短暂空当，沈棠宁已卜算过，卦象为凶，这便愈发坚定了她果断拒绝的念头。
哪怕周遭已是不自觉响起了许多不时倒抽冷气的声响，可沈棠宁的答案却是始终没有更改。
“你们给的单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切自愿，我现在反悔应该正是时候。”
见眼前人再不曾收敛戾气，沈棠宁便也索性收起了继续虚与委蛇的姿态。
左右已经撕破了脸，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然而，沈棠宁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狠厉。饶是周围还有许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对上沈棠宁这样难得一见的刺儿头，他们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底却是有了盘算。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得将她留下。
就是来硬的，也非得要她成为净神教的人。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事到如今，已经不再是几十文钱的事，更是关乎净神教的颜面。
事实上，无需提点，在场诸位无一不知道，净神教是近年来刚刚兴起的，受人信奉终究还是少数。若是不然，怕也不会有谁专门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怎么？你们是要用强？”
沈棠宁冷眼扫过，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些思量，但面上却是不敢显露。
“是又如何？”
大抵是认为，沈棠宁已然生出了几分句惧意，那些信众便即刻挂上了几分志得意满的姿态，悠悠然道，“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选的路，可怪不得我们兄弟几个不留情面。”
话音刚落，不等沈棠宁反应，便即刻被两个大汉强自控住了，动弹不得。
她奋力挣扎，却也不过徒劳。
“灌下去！”
领头那个厉声喊了一嗓子，很快便有人应声践行。
沈棠宁无力抗争，只下意识咬紧了唇，死死的不肯放松分毫。
她无意识间闭上了眼，暗自盘算着那悲戚的情势什么时候会来。
事实上，沈棠宁活了这么久，还委实没有这样狼狈过。
她不由得又开始思念起虞景闲来，此刻如果那人也在，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到如此田地。
可惜，这世上从无如果。
然而，沈棠宁凝神等了好一会儿，却到底是没有被人强扣着下巴，不由分说猛地灌下那神水。
“住手！”
陡然一声厉喝倏然而至，不多时那紧紧扣着自己的力道便松了许多。
沈棠宁虽心底有疑，却仍是忙不迭趁着这个当口迅速脱身，不敢有丝毫迟疑。
“我玄之的徒弟，岂容你们欺凌？”
沈棠宁听着那人愤然厉喝，更是不自觉愣在当场。
居然是被她师父撞上？
纵是救命之恩，但这也委实太难堪了点。明明昨日才表过衷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