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急匆匆的敲门声,无论什么时候听来,都算不得好事。
偏偏,响的还是他们义庄的门。
沈棠宁几乎是硬着头皮起来的,神色算不得好,可比起一旁好不容易才从生死线上被人强拉回来的玄之到底是精神一些。
沈棠宁开了门,听说那人家里闹鬼,不由得心底一沉。
先是僵尸,再是小鬼,这儿当真是不太平。
可这些念头沈棠宁到底也只敢在心底里小声鄙夷,并不曾宣之于口。
她甚至还抢在那玄之道长前头,“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今日之事,不若就交给我罢。”
虽是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但瞧着沈棠宁眼睛里的笃定姿态,想来这已经是她一早就盘算好的事情。
玄之自也不由得因此顿了一顿,但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
“东西都带上,万事小心。”
他甚至没有和前来报信的家伙照面,只凝神叮嘱了一句。
沈棠宁自是应下,她依言带上了六条柳条和牛眼泪。
虽尚不知对方纠结是如何的人物,可沈棠宁却也明白,自己作为玄之道长的徒弟,本事委实有限,单是可以将这一桩事情做好,就已是再好不过。
一路上,沈棠宁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可她到底是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无他,那急吼吼赶来义庄寻求助益的,已是走投无路。
且不说她沈棠宁先一步阻止了玄之,单是那人不在,她也不得不倾其所有,竭尽全力来应对。
若是让人不自觉瞧见了她胆寒的模样,只怕又是一场混乱。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沈棠宁即刻抹了牛眼泪,好让自己得以在第一时间看清楚跟前的情势。
但只一眼,便让沈棠宁不由得无名火起。
那人分明是个猥琐的,沈棠宁赶到之前,他已经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强自将那亭亭玉立的少女逼上了绝路。
“混蛋!”
沈棠宁不由得怒骂一声,下一刻更是不见半点迟疑,即刻抄起柳条就往他身上招呼。
每一下,她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显然是不肯轻易泄了这口气。
她既恨眼前这猥琐的家伙混蛋至极,却也着实懊恼那女子的家人过于迟钝。
虽说连她自己也无从保证,但沈棠宁却总也想着,若是可以再提早一些发现,说不准还有机会救她一命。
活着,终归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但遗憾的是,此刻他们显然已经没了这样的机会。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全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沈棠宁唯一能做的,便是最大限度的为那可怜的女子讨要一个公道。
不论她能不能亲眼一见。
然而,让沈棠宁没想到的是,自己乍一眼瞧着还凶恶莫名的人,却在被柳条接连招呼的时候,不由得显露出了几分胆怯意。
那东西看似轻飘飘的,可每一次悄无声息地落下,却总能在那仅剩下最后一点灵魂的小鬼身上刻下印记。
划破那本已经不存在的皮肤,裂成鲜血淋漓的模样。
沈棠宁猜想那大抵是疼的,但到底是不曾料想过,竟会那么疼。
起初还能招架两记的家伙,倏然脚下一个趔趄。
瞧着他神色有变,沈棠宁不由得顿住了动作,却不成想,只她这稍一迟疑的功夫里,对方却是冷不丁有了新的动作。
他等的就是此刻。
那人身形动作的刹那,沈棠宁不由心道不好,可彼时再想要招架,却显然是来不及了。
手里的柳条掉了。
那一刻,沈棠宁心底里无端涌着诸多懊悔。
她愤愤然盯着眼前小鬼,好一会儿都挣脱不得。
她本就只是仰仗着手里的柳条和牛眼泪,才能在这突兀的对局里拥有短暂的胜意,但现如今,对方出其不意地断了自己的最重要的臂膀。纵有牛眼泪傍身,到底也不过徒劳。
“卑鄙。”
沈棠宁怒骂了声,眼睛里藏不住的恨意,不单是为了她的失败,也为了眼前的命案。
及至这一刻,沈棠宁自也能猜想得到,他此前究竟是用了些什么不入流的法子,才让那妙龄女子失了心魂,只能任由其胡乱作为。
但说到底,沈棠宁最气的还是自己。
若不是她能力不济,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样狼狈的下场。
那一瞬,沈棠宁直觉自己被无尽的失落所裹挟,她甚至已经可以料想得到,自己的下场大抵跟这屋里的那位没什么不同。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等了许久,却到底是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痛楚。
那原本该是冷眼凝视着她,恨不能将先前所受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甚至数倍还给沈棠宁的猥琐男鬼竟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这让沈棠宁委实意外,但最是让人错愕的是,不多时,就连她身上的那股子胁迫的力道竟也缓了些。
“急急如律令,收!”
倏而一道令出,沈棠宁冷不丁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喊声,再下一刻那家伙便被收服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沈棠宁全无准备。
她不无错愕地起身,再茫然扫视周围,眼睛里不由带着几分骇然。
没记错的话,应该只请了她师父一家道门中人才对,但此刻屋里赫然还立着另外一个道袍加身的。
沈棠宁猜想自己怕不是多了些运气,才有了这路见不平的帮助,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就向人道谢。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她稳住心神,第一时间朝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姑娘言重了。”
那人淡淡开口,说话间悠悠然抬头,和沈棠宁四目相对。
“是他?”
骤然间,沈棠宁心底一惊,她瞧着眼前的道士分明就是不久前拦住自己去路的黄皮子,可却到底还是不曾显露分毫。
“贫道上玄,无意间路过此地,觉察有异便来瞧上一瞧,说是救命之恩,委实是言重了。姑娘若是不嫌,可否帮忙寻个去处?”
那人一本正经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再坚定不过。
但沈棠宁听着,却是不自觉变了神色。
无处可去的黄皮子?
哪怕知晓这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由头,却仍是让沈棠宁倍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