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重生之地。”
沈棠宁等了许久，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人在长久的沉默以后，竟是以这话做了开头。
闻言，她不自觉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虞景闲毫无意外地从沈棠宁的眼神里读出了茫然和不解，事实上，起初镇魔卫上下也是这般。
“你可知，九厄当铺的幕后主使者为谁？”他又问。
沈棠宁眼底的疑惑不解，但还是配合着摇了摇头。
“虞景烁。”
虞景闲轻叹了一声，兀自说出了三个字。
话音落下，沈棠宁不由得神色一变。
显然，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和他有关。
不等沈棠宁开口，虞景闲便自顾自说，“刚发现的时候，镇魔卫上下所有人就如同你先前那般，不可置信。”
顿了顿，他又接话，“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也依旧无法理解。”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沈棠宁不得不承认，骤然间听着他这样说的时候，自己心底里总也不免有些疑虑。
毕竟，虞景烁因此失了他从前为之奋斗的江山，而所有的一切如今已经落到了虞景闲的手里。
按说虞景闲应该先一步仔细解释一下他们之间的牵连，可他没有。
如此开门见山，坦荡而磊落地径直将鲜血淋漓的现实摆在了他们之间，却是为何？
沈棠宁没想明白。
好在，总算愿意开口的虞景闲再没有说一半吐一半的意思，他倒是如实将自两人分别后所发生的一切全然告诉了沈棠宁。
“来之前，倒也的确听说了朝廷的安排。”
得知东虞和西冥之间的交易，沈棠宁还是不自觉面露迟疑。
虞景闲既是早已经知道，这九厄当铺麻烦重重，竟还能将人往里头引？
诚然，西冥国的突然进犯，的确给了东虞以当头棒喝。
但，这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在沈棠宁看来，未必。
“这是无奈之举。”
尽管沈棠宁并未主动开口问询，可虞景闲却像是已经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过分颓然的一句，在不经意间激起了沈棠宁的强压在心底的不满。
“无奈？”
“虞景闲，依你所言，如今身在这九厄当铺的人，可不单单只有西冥国的贼寇，还有许多是根本就不知真相，只一门心思为国拼杀的将士们，他们何其无辜！”
沈棠宁突然的愤怒似是并不在虞景闲的预料之外。
冷不丁听着她愤愤然的说辞，虞景闲竟是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意外模样。
沈棠宁不经意间一抬眼，偏巧正好就撞破了这一层。
该说，那一刻，她是多少有些失望的。
毕竟，从前的虞景闲是时刻挂念着百姓生死的镇魔卫副指挥使，尽管也不自觉带着几分清冷模样，可每每让人瞧见了，总还是会不自觉感慨两句他的清明之治。
但现在呢？
有那么一瞬间，沈棠宁甚至怀疑，眼前的虞景闲分明又是谁人假扮的。
一如上一次在灵犀副本里所经受过的那样，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所有，都是试探及考验。
唯有身在其中的沈棠宁自己，无从分辨好坏。
但偏生，眼前这人又能轻易地说出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尤其是在九厄当铺里经历的那些，其中许多都是只有身为队友的渡厄者才知晓的事。
正也是如此，沈棠宁不得不说服自己，坚定的相信他就是虞景闲本人。
事实上，唯一和沈棠宁此前的认知有些出入的，也不过只有虞景烁一事而已。
沈棠宁凭的是她的卜算，而虞景闲靠得的是自己深入其中得来的证据线索。
现如今他们两个，是各有各的理，显然无法在短暂的时间里说服彼此。
这一点，他们显然已经在无声之时便已经达成了共识。故而，无论换做是谁，都不曾轻易提及。
“你必须要立刻离开这儿。”
沈棠宁还没从此前的错愕中抽离出神的时候，虞景闲却是骤然间拔高了声音，忙不迭道。
“理由。”
沈棠宁神色淡淡，波澜不惊的语调之下，却也有着藏不住的惊涛骇浪。
要知道，沈棠宁偷偷卜算过。
贸然离开算不得什么明智的决定。她必须要虞景闲给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才好。
而且，这缘由是否值当，还得由她亲自评断。
“我走不了了。”
这是虞景闲的原话，沈棠宁冷不丁听了，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被虞景闲抢了先，“自从我坐上了那个位置的那一天起，体内的毒就日渐发作，到如今已是再难压制。这也是我非要将自己困死在这里的根本缘故。”
沈棠宁注意到，虞景闲的气息愈发急了些。
那一瞬，她几乎是即刻就慌了神。
饶是沈棠宁并不愿意轻易相信他的说辞，但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虞景闲早已经不复往日的威风。
这已然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她忙不迭问道，语气里有就连沈棠宁自己都无从解释的急切与不安。
“我不知道。”
虞景闲颓然地摇了摇头，“但我猜，这事情很有可能和虞景烁有关。”
又是虞景烁。
再一次听到虞景闲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棠宁却是再不如此前那般无措。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不知怎么的，在那一瞬间，心底里竟是无端生出了几分肯定意来。
明明转瞬之前，她都还在因为虞景闲言之凿凿的说辞而心有不满。
无论这人究竟是因着什么缘故才如此行事，至少，都和沈棠宁从前了解到的虞景烁有着太多的不同。
可沈棠宁到底是没有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说与虞景闲知道。
“我若走了，你待如何？”
沈棠宁兀自起身，居高临下一般，凝视着虞景闲。
她眼见着那人费力地抬起头，又自顾自摸索了好半天，期间有好几次，沈棠宁差点没忍住开口追问他的意图。
可虞景闲不给她机会。
“这令牌便是东虞国主的象征，如今我能信任的，唯有你沈棠宁。”
“这东虞，便托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