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只有一半。
沈棠宁着实无法准确形容那一刹那自己的思绪。
她明明是应当为此欢喜鼓舞的,从这一沓几十年前的旧卷宗里,或许可以找出些足以支撑他们的线索与可能。如果她能找到的话,说不定虞景闲也就不必时刻受制于人。
然而,她找不到。
除了那明晃晃的鬼奴二字,沈棠宁再想要找出哪怕半点与之相关的线索,都不过徒劳。
“来人!”
沈棠宁不由得高喊了一声,她决意拼死一试。
既是好不容易有了些微末的线索,自然是不可轻易放弃。左右不过是将过往卷宗全都翻个遍,单凭着沈棠宁一个或许完不成,可现如今的她到底不是孤军奋战。
无可否认,虞景闲本该是最好的同伴。
然而,沈棠宁心知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办,权衡之下,这才不得已选了苏启宸。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人才刚经受过一轮惊吓,最是明白哪怕沈棠宁只是一介女流,却也显然并不是他可以随意欺侮的。更不消说,他还曾被虞景闲亲自训诫过。
苏启宸自出了大牢,便一直留守在府衙。
一则,是虞景闲并未吩咐新的差事。二来,也是他始终心有余悸,并不敢离沈棠宁太晚。
可奈何,如今这份沈师爷扯着嗓子的一声喊,他却是并未听到。
虞景闲亲自安抚百姓的事,委实让所有人惊愕不已。无他,从来说一不二的东虞新帝,纵是对上了京都众多世家,也从未曾显露出半点惧色,从来是以雷霆手段镇压。
苏启宸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人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变化。正也是因着这份无可名状的好奇,让他不自觉往门口凑了凑。
苏启宸到底还是胆小。
明明心底里好奇地要命,可终究是不敢堂而皇之地立在虞景闲的身边,他只敢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却碍于其他当值的兄弟们,先一步将路堵了个严实,根本就什么都没能看到。
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从前头议论纷纷的人群里,听说了虞景闲的壮举而已。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先安抚住了。”苏启宸惯会自我安慰,先前那样混乱的阵势,若不是有虞景闲稳定军心,他怕是早已经慌了神,哪里还可能有如今暗自咋舌的模样。
“那倒是。”
“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古语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断的就是这上位者与底下簇拥者的关系。
不单是君臣,也包括这一城一池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牵连。
“眼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底是接连经历了诸多变故,哪怕是虞景闲精挑细选的人,如今冷不丁面对这样的阵势,也不自觉生出了几分退却意。
所幸的是,这些人哪怕再是惴惴不安,到底是不可能突然背刺。
毕竟是生死难料的局,生而为人,终究还是会因无法预知的未知而心生寒意。
沈棠宁翻找卷宗的时候,冷不丁听着吱呀一声响,她头也不抬,即刻沉声吩咐,“来得正好,赶紧帮忙翻卷宗。”
虞景闲下令不得呼喊名姓,沈棠宁自然也是一样的。
但事实上,彼时的她几乎已经默认来人会是苏启宸。
只不成想,那人却是默不作声,只快步走到了她跟前。
沈棠宁倏而身形一颤,她下意识顿住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凝眸,状若不经意地偏头去看。
颈间横着一柄长剑,身后不到半步的距离,立着个一席黑衣的家伙。
沈棠宁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笃定这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阁下寻我,所为何事?”
不过瞬息的功夫,沈棠宁兀自收敛了慌乱的神色,状若不经意地轻声反问。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尽数落在那锋利的剑刃之上,稍不注意,沈棠宁就可能因此殒命。
可这丫头却像是全无察觉一般,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还能轻笑着,兀自收拾桌案上混乱的卷宗。
显然,沈棠宁要的是以不变应万变。
对方既然能单枪匹马杀入,显然就已经将她周围的环境调查了个彻底。旁的不说,单是本事,大抵就已经在虞景闲所安排的那些人之上了。
哪怕她现如今重新调转头来,去招呼其他人仓促应对,只怕也未必有用。
她若是想要尽可能保全自身,还是得靠自己。
正是因为笃定了这一念想,沈棠宁才能有此刻的淡然。
可身后那人似是多少有些恍惚,冷不丁地撞见沈棠宁这副模样,他不由得有些错愕。
以至于当她不慌不忙地转而收拾跟前一切时,竟是一时忘了制止。
“你是谁?”
沈棠宁淡然自若地开口,偏又抢在对方应声前,忙不迭补了一句,“算了,还是别提名姓了,万一害得你被鬼奴盯上,倒成了我的不是。”
说这样时,沈棠宁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似是从始至终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不如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沈棠宁再次开口,但依旧是在不过转瞬的功夫里,便自顾自地摇摇头,“算了,你要是想说的话,刚才就已经告诉我了。”
对面依旧静默着不做声,可沈棠宁对此似是全无半点不满。
她照旧自顾自地说着话,但在那人瞧不见的地方,沈棠宁却是忙不迭起卦。
面对着任何不明身份的人,下意识间起卦几乎成了沈棠宁的固定方案。然而,这一次她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顺利。
卦象为凶。
幸而,沈棠宁如今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纵然心下不安,可她到底是不曾显露分毫。
“尽管我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可这儿毕竟是宁城府衙,若是闹出些什么响动来……”
沈棠宁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不丁摆出了一副为难模样,“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惨淡下场吧?”
说话的功夫,沈棠宁也没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倏而就反身相击。
这一切发生的着实突兀,以至于那人一时不察,竟是被沈棠宁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