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袭扰那一刹，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神一颤。
人在被剥夺了某一项与生俱来的能力时，总会在不自觉间倚仗其他残余的能耐。
此刻，众人虽看不真切，可听察周围异样的本事便都被提升到了极致。
沈棠宁不知道旁人如何，她只记得自己周围总是连续不断地回响着各式各样的名字。
一个接着一个，始终不曾断绝。
沈棠宁当然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最要紧的是赶紧避开这黑蒙蒙的一片，即刻折返回去。
但麻烦就在于，她和虞景闲走散了。
且他们此前来到这城门口，脑子里盘算着的，赫然是另外一番事项，根本就没能腾出精神来仔细考察周围的情况。
事实上，就算是他们当真这样做了，怕是也不可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安然无恙地回去县衙。
所有让其他人为之惊愕的本事，都需历经千百次的锤炼才行。
像他们这般，冷不丁才经受变故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此时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这浓雾散去，等一切归于平静。
也等着最信任的人，一步一步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沈棠宁记不清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为了不让自己在那样黑暗里彻底慌了神，她索性就逼着自己凝神去记每一个于刹那间在她耳畔回响过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沈棠宁私心里觉得，这或许是有用的。
无非是她暂时还找不到人商议对策罢了。
幸好，他们只在密不通风的黑雾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可用苏启宸的话说，哪怕是再多待一秒，他可能就要疯了。
沈棠宁倒是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可她也知道，自己已然再不能坚持多久。
虞景闲没有接茬，自那黑雾散去，他便即刻组织众人往回走，片刻都不敢耽误。
回县衙途中，沈棠宁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才断定那丝丝缕缕，缠绵不断的呼喊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换言之，那些名字他们也都记得。
“一会儿先试试把这些名字记录在册试试，说不定能找到些新的线索。”
沈棠宁甚至没顾得上跟虞景闲解释自己先前遇到的麻烦，如今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好，我派人配合你。”
虞景闲自也明白事出紧急，他们越早破译这姓名背后的秘密，便越早能想出应对的法子来。
“就他吧，别换人了。”
沈棠宁也不客气，径直就点了苏启宸。
可怜那小子还没能从先前的惊骇中抽离出来，谁曾想不过眨眼的功夫，竟是又被安排了新的差事。
彼时的苏启宸已是心有戚戚然，无他，只因根本就摸不准沈棠宁的心思。
苏家少爷原以为沈棠宁是蓄意报复，可偏偏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分明能找出不容人轻视的理由。
更不消说，他们所有人目前被困在同一个无解的局里，但凡有任何一点希望，都不可能有人愿意轻易放弃。
虞景闲先一步摆明的姿态就足以说明一切，至于苏启宸，他不过就是个没能躲得开命运的可怜人而已。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让苏启宸意外的是，沈棠宁这一次居然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只可惜，他还没想到该说什么的时候，虞景闲似不经意的扫过来一眼，只一瞬的功夫，便即刻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骤然间轰塌。
无可否认，这中间多少有苏启宸此前被虞景闲教训留下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吓意，可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位苏家少爷没有经受过这样的事，以至于至今都没能彻底缓过劲儿来。
“没有，没有。”
苏启宸下意识摇头拒绝，在虞景闲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下，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好在，这一回，沈棠宁交给他的挑战并不复杂，不过是代为记录那些从她记忆里调出来的名字而已。
“这第一步最为关键，要是出了差错，可就步步都是错。”
虽说事情不难，可沈棠宁依旧不忘记给苏启宸以警告，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在经历连番的变故后，虽多少能有所收敛，却也未必会时刻都记着夹紧尾巴做人，还是需要有人时不时的提醒一二。
“好，我记下了。”
苏启宸因着沈棠宁不容置喙的一声，的确有一瞬惊愕，他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让自己沉浸下来，专注于她吩咐的事。
任谁都没有想到，单排几句那些名姓，居然耗费了大半个时辰，苏启宸虽多少有些提心吊胆，但也正是眼看着沈棠宁竭尽全力的模样，渐渐对眼前这女子有所改观。
哪怕是此前一直怀疑她大抵是和虞景闲有些无法言说的密切关系，苏启宸至多也不过是受制于他们的凌厉作风，而不得不暂时保持缄默。
今天之后，却是都不一样了。
黑雾来袭时，苏启宸分明也和虞景闲他们一样，身在其中，慌乱不已。那时的他，别说是凝神专注，单是让自己沉静下来，不过分失措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沈棠宁，她却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记下了一连串的名字。
“记好了吗？”
沈棠宁接连回顾了好几回，确认再无遗漏，这才略显疲惫地开口。
“都在这儿了。”
苏启宸闻言，忙不迭将名册呈上去，在沈棠宁将要接下的那一刻，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这些名字，究竟代表什么？”
沈棠宁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偏头看他。
那一刹，苏启宸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到底还是没能斗得过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惧色，讪讪地补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些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人脊背发凉。”
“怕了？”沈棠宁挑眉。
苏启宸还在犹豫该不该承认的时候，就听那人不以为意地解释，“怕就对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名字已经变成了鬼奴。”
苏启宸神色陡然一暗，沈棠宁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少年，勇敢一点，往后要面对的事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