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这一路,释空一行却也的确发现了不少庇护之所。
可除了这佛堂,他从未曾停下过。
哪怕他此番已经做下了许多有违佛法的事,可这和尚骨子里却还是不自觉带着几分旁人无法轻易撼动的坚定心思。
每一次中途歇脚的时候,总也是会在不经意间,妄图寻求佛祖庇护。
世人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释空深以为然。
他自以为如此行事断能出其不意,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棠宁倒也的确想过,要虞景闲动用目前手上的一切资源将人找回来仔细询问,可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安排,宁城却已经风云骤变。
加之传言四起,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事情并不如旁人瞧来那样简单。
没了舌头的渡厄者们,无疑是被强自断了取旁人性命的能力,但任谁也无法保证,是不是又会出现新的足以生杀允夺的麻烦。
而这,才是他们眼下,最需要密切关注的事。
至于释空,反倒是变得无足轻重了。
毕竟,这消息既能惊动四方,便也无疑意味着,无论换做是谁,都该是能品出个三五分的。
之所以能落到他的头上,也许不过机缘巧合而已。
他们哪里知道,释空依循着本心,毫不迟疑做出的选择,却偏偏成催命的狠招。
那佛堂里,原也出过意外。
这却是释空无从知晓的。
几乎是刚一踏进去,释空便下意识立在佛前,虔诚祈愿平安。
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感受到了地底下的异动。
那声响并不算大,释空倏而听闻,不自觉就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们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正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处,聊着此前种种,及后续的规划。
但饶是他们说得起劲儿,彼此心中却都明白,真正的决定权在释空手里。
若是他不曾点头,任谁都不会胡来。
要知道,这人此刻赫然已经成了他们这群人的新首领,大多数人无论是否自愿,却已经选择唯他马首是瞻。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释空却是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淡然。
他恍惚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且敏锐地意识到,所有的声响几乎都是向着他而来的。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会不自觉看向周围,为的就是判断自己的猜想是否有误。
可冷不防瞧着众人那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他心底的不安更甚。
他默不作声,特意改换了位置,却不料那突兀的声响却依旧还是环绕在他身边。
至此,释空自是再无无法淡然。
他暗暗盘算着时机,想着无论如何都不可失了先机,可不成想,倏然冲到他跟前的,却不只是三两个,而是一群人。
她们无一例外,端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只刹那的功夫,便像是早便已经约定好了那样,竭尽全力只为给他致命一击。
哪怕是释空早有预料,也在第一时间反击。
可他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危急的情势。
来的全是鬼奴,密密麻麻的,好不麻烦。
“释空。”
惊魂未定间,释空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了一句。
下一秒,被他紧紧裹腹全身保命袈裟轰然碎裂,释空不由得瞪大眼睛,那一瞬无论是谁都能从他眼底品出些惊慌无措。
可但凡有人凝神细看,便不难发现,如今的他远比此前对上熟人时,要可怕地多。
释空最后的护盾没了。
那一刻,他总也不自觉显露出了几分茫然。
幸而,那也不过一瞬的功夫。
在那群鬼奴再一次疯狂朝着自己进犯的时候,他忙不迭拎起身边人,毫不客气地往前扔。
释空一时顾不上思量这突兀的一幕,究竟是何缘故。危急关头,显然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
何况,此时的释空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显然,和释空相比,那些抛却了一切追随他的人,才是最无辜的。
正是因着释空振振有词的一句句,他们才开始信任,之所听他号令,求的不过是能安然离开。
但谁曾想,这一路竟是麻烦不断。
先是在割舌头的时候,被无端教训。好容易有了个避难的地方,竟又成了这和尚的肉盾。
哪怕是事发的那一刹那,许多人都没能即刻回过神来,可等往后总算意识到时,便是换做任何人都无法坦然。
只可惜,待到那时,纵使他们再遗憾或后怕,到底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毕竟,那时的他们早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在触及那些鬼奴的时候,他们大多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这一切,全是因着释空而起。
偏偏,当事人从始至终都不见任何怯弱或遗憾姿态,他只是接连不断地将渡厄者们丢出去,借着他们生生挡住对方的进犯,并趁势为自己谋求生路。
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没一会儿的功夫,释空便成了无人帮扶的可怜人。
鬼奴近在眼前,他已经失了旁的倚仗,但凡再让她们得手一次,自己就再无生路。
全无预兆的,死就这样倏而落了下来,眼看着就将他笼了个十成十。
自诩舌灿莲花如他,却也在一瞬间不知当如何是好。
释空自是不知,就在他惊慌无错的时候,沈棠宁和虞景闲却是在层层黑雾之下,倏然听到了那令人错愕的一声释空。
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下一秒便是忙不迭朝着那声音所在的方向而去。
释空哪里会料到,他自负聪明找的退路,竟被人以这样的方式破解了。
沈棠宁和虞景闲赶过来时,正好就撞见这人被围攻,眼看着没了退路。
“这算不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沈棠宁见状,到底是没忍住,兀自轻笑了声。
虞景闲笑而不答,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大有看好戏的意味。
沈棠宁索性便顺着他的安排行事,可事实上,两人心底都清楚,这人不该就这样死了。
至少,该为他先前折腾出来的一应风浪,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