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这一句问的着实突兀,甚至没等当事人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径直自顾自地补了一句,“是不是只要没了舌头,就没办法喊名字了?”
后头半句,与其说沈棠宁是在试探,倒不如说她是以局外人的角度,郑重其事地进行着自我分析。
许是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多了几分玩味意,以至于释空并不能即刻判定,沈棠宁这话里有几分审视意味,而不得已愣在原地。
可事实上,沈棠宁却是并不在意他如何应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释空若是不敢径直应对,便足以说明她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毕竟,有些下意识的动静,是无论如何都骗不了人的。
可释空却是不明所以,他兀自思量了好一阵子,这才总算找到了个还算靠谱的由头,“贫僧也是听其他人说起,这才意识到的。”
他并没有否认沈棠宁的猜想,无他,实在是先前释空和尚号令众人将这消息四下散播开去,便即刻引了许多人争相效仿。
而释空之所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为的就是尽可能遮掩自己的嫌疑。
可彼时的释空显然是没料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不得不为了保全自身而做出牺牲。
“听何人说的?”
沈棠宁毫不迟疑地继续问道,那不容置喙的一句,更是让释空始料未及。
她特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兀自直勾勾地盯着人瞧。
释空自是受不住这样直白而凌厉的目光,纠结半晌,到底还是不自觉移开了眼。
“不好说?还是那人已经成了鬼奴?”
沈棠宁没有给他保持沉默的由头,而是自顾自逼问,释空迟疑之间却也只能讪讪然移开眼,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你既不想说,便也罢了。”
也不知隔了多久,释空好容易才听着沈棠宁不无叹息的一句。
骤然闻声,他不由得有一瞬恍惚。
他原以为,眼前人定是会穷追不舍,直等他松口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释空自己也清楚,但凡他露出些许口风,便再不能如此刻一般,尚能畅快地活着。
诚然,如今的他在许多人的眼里,便如同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般,让人不由地望而生畏。
可他却还是以自由之身,立在这两人身边。
哪怕是县令大人亲自撞见,却也不曾审讯分毫。
无可否认,正是因为这无从忽视的异样,才让释空试着都提着一口气,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没想过要试探,实在是有些事容不得哪怕半点错漏。现如今的他,已经没了任何倚仗,为此,释空不得不小心谨慎。
可奈何,总算得到了一个期待的答案,却是愈发让他心神不宁。
沈棠宁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却只当不察。
“左不过闲聊而已,你既不愿说,便当我从来没问过罢。”沈棠宁非但不再继续追问,甚至还不忘安抚人。这一切着实不在释空的预料之内,他兀自愣着,久久不语。
沈棠宁却是不以为意,自那之后,她便只凝神审视自己手里的卷宗。
释空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试探着扫过几眼,没发现眼前人有何异常,这才装模作样地重新拿起了手里的卷宗,准备再翻看一回。
事实上,先前被不时追问的时候,释空就已经翻过一轮了。可那时候,他心底里时刻记挂着旁的事,以至于并不能沉下心来。虽说也曾一目十行地记过,可到底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能近距离接触一应卷宗,无疑是释空此番最大的收益。
无论他们是不是另有所图,释空都不愿轻易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的是,沈棠宁虽再没继续逼问,却是冷不丁放下了自己的事,煞有介事地凑上来问,“你手里这卷宗很复杂吗?我来看看。”
说罢,她甚至没等释空兀自回过神来,便先一步将那卷宗抢了过去。
释空手里空了,心也惊了。但下意识间偏头去看她的时候,却还是有意识地藏住了眸子里的诸多不快。
但饶是如此,沈棠宁却还是有意停下动作,一字一顿间,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不愿意吗?”
明明已经毫不客气的一把抢过,偏生还要摆出一副谦逊模样,委实让释空头疼地很。
偏偏,面对着她灼灼的目光,释空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
原本沈棠宁不过是存心不想让释空安生,可没成想,在她拿到卷宗的时候,倏然间好似福至心灵一般,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沈棠宁不自觉顿了顿,她状似不经意地扭头看了释空一眼。
身边的人却委实有些不明所以,面对这人的挑衅,释空虽不得已只能仓促应对,但说到底还是始终都悬着一颗心。尤其是沈棠宁如今这般毫无预兆的阵势,着实是让他应接不暇。
“你且在此处等我。”
沈棠宁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冷不丁蹦出一句,不等释空应声,她又不无笃定地接道,“别想着耍花招离开,否则我会把鬼奴都找来陪你。”
说着,沈棠宁兀自轻笑了一声。
明明她眼睛里还藏着淡淡的笑意,但落在释空眼睛里,便只剩下了骇人的冷。
这是他此前从未曾感受过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竟是和面对鬼奴时的生死困局没有什么两样。
那一刹,释空不由得愣住原地,全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沈棠宁却是已经急匆匆拿着卷宗去寻虞景闲了。
就在刚才,她在重新拿到卷宗的那一刹,便感受到了其间蕴藏着的因果之力。
而之所以不自觉偏头去看释空,不为旁的,只因那卷宗沈棠宁先前就曾亲自瞧过,可彼时她并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
她委实想不通,怎的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刚一经过释空的手,竟会变得不一样。
虞景闲原也正苦恼该如何处置释空,冷不丁撞见迎面而来的沈棠宁,瞧她蹙着眉头,便即刻不安起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问个明白,沈棠宁却是已经径直将那卷宗递了上来,“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