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查得很快。
不单是因为她一眼看那折扇的时候，心底里便有了些思量，更因为沈棠宁比任何人都知道虞景闲心底的纠结和不安。
他们原本是想困住当事人来问个清楚，可眼下却无疑已经没了这个可能。至少，受了伤的书生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贸然现身的。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都只有眼前这把折扇。
沈棠宁必须要仔细勘察。
苏启宸，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深刻地印在沈棠宁的脑海里，因着有了这清晰的方向，沈棠宁处理起来并不算难。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们顺利离开这儿。
沈棠宁不得已，只好继续翻看手离的折扇，翻来覆去地看。哪怕明知机会渺茫，可她还是盼着能够看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不曾清晰，但至少给她一个方向。
就像是当初对着县衙里那一屋子老旧的卷宗一样，沈棠宁始终坚信，在这九厄当铺里发生的一切，到头来终究都会找到它存在的意义。
换句话说，苏启宸的折扇兜兜转转被送到她的手上，也一定有其价值。
而沈棠宁如今要做的，就是抓紧找出其中的牵连。
她和虞景闲有种直觉，此事已经不能再继续耽搁了。为了保全性命，已经有许多渡厄者不得已做出了大量的牺牲3，若是一切依旧没有转圜，任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棠宁兀自叹息了许久，好不容易收敛心神，她让自己重新凝神且专注，扔掉脑子里那些纷杂的思绪后，她还当真发现了什么。
那一瞬，沈棠宁不由得心神一颤。
然而这一回，沈棠宁却终究是没有像先前那样，径直将自己的发现毫无保留地告诉虞景闲，不为旁的，只因她心底对苏启宸的怀疑并未全然打消。
无可否认，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虞景闲并不认为苏启宸有问题。
故而，她无法轻易动摇。
沈棠宁当然不知道，此刻被她认定了是关键人物的家伙，已经悠悠地清醒过来。
苏启宸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尤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苏启宸等了许久，可到底是没见有任何人跑来。他怔怔地环视周围许久，漠然看着这陌生的环境，虽有意想要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可事实上，他到底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淡然。
他想跑。
可几次三番的试探，无论他在屋里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却终究是没有任何人在意。
苏启宸等了许久，他到底是不得已放弃了能被人营救的可能。
苏启宸甚至还想到过死。
可大抵是因为这小子自从进了这九厄当铺后，便一直存着不肯动摇的根本心思。
一想到死，他就不由得脊背生寒，他任由自己毫无遮掩地兀自打颤，左右也无人看得见他现在的狼狈样子。
但等苏启宸好不容易终于回过神来，便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才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事实上，苏启宸还没有来得及思量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只是不希望让自己继续想着此刻近乎悲凉的处境。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苏启宸想。
奈何，他一时间并不能想得到。
幸好，他到底还是有了盘算。
苏启宸所在的房间，目之所及全是书。除此以外，居然连一张睡觉的床榻都不曾有。
他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故意戏弄，但仔细观察了许久，却隐隐觉得这地方虽然古旧了点，但似是一直有人仔细照应着。
哪怕是他被困在这儿的时间里，总也不至于为了一日三餐头疼。
除了不自由，按说苏启宸在这儿的日子并不比从前难过。只是，苏少爷终究是习惯了自由的，冷不丁将他困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心的。
苏启宸无处可消遣，他索性就开始翻看架子上那些让他头疼的书。
是的。
苏少爷不喜欢读书，哪怕是从前被他爹逼着，他都绝不可能安生在学堂里待着，但现如今，他却是认命地拿起了书。
苏启宸如此行径，当然也有诸多无奈。可更重要的是，他冷不丁回想起来了先前某位女扮男装的师爷，更想起来那人曾掷地有声说过的一句话。
“你别看这里这么多卷宗，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疼，若是其中藏了关键的线索呢？你还要轻易放弃吗？”
当然不。
那是苏启宸上一次亲口给出的答案，这一回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决定试试。
事实上，这也的确成了苏启宸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他仔细地想过了，从他莫名其妙被那释空和尚打了一顿，差点没了舌头，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些超出了自己预料的事。
可是仔细想想，从他不得已走进九厄当铺的那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苏启宸知道自己不如虞景闲沉静又聪明，他未必能想到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何况现在又是个动弹不得的悲凉行径，他哪里还能四处蹦哒。
既是什么都做不到，那不如就像那人说的那样，做好自己可以做的事。虽说苏启宸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干的，可翻开书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自觉吃了一惊。
这架子上的每一本书，基本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看得出上一个在这屋子里待过的人有多欢喜和专注。
苏启宸一眼扫过去只觉得头皮发麻，可他纠结了许久，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往下看。
不为别的，他就想要试试，要是把这屋子里的书都翻一遍，有没有可能让他找到离开这儿的办法？
苏启宸不敢保证，但他始终都抱着希望。
彼时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肩负着的，是所有渡厄者们，生的希望。
这样的他，哪里会不比虞景闲来的重要？
沈棠宁寻到了些因果，可依旧不知苏启宸如今身在何方。她像当初搜寻释空一样，恨不能将所有人都讯问个千百回，遗憾的是，终究一无所获。
沈棠宁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求助老鬼。
他既然能给出留下书生的办法，说不准也会知道苏启宸的行踪。
沈棠宁动作迅捷，可架不住对方骤然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不自觉长叹一声。
“你怎么又来了？”
大抵是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无奈意，沈棠宁忙不迭献上了自己的贡品，“我是来道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