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心说,虞大人可真是给我面子,不就是熬不下去了嘛,犯得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吗?
只是,对虞景闲直愣愣的瞧着,饶是她已经在私心里无数次重复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我会注意的。”
沈棠宁应得痛快,可虞景闲本就紧皱着的眉头,却是并不曾因此而有片刻舒展。
这让躺在床上本就心神不宁的人心底里愈发不安。
“又出了什么事?”
她没忍住,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虞景闲没答话,超出预料的沉默,让沈棠宁连多一秒都不肯再等。然而,就在她仓皇想要起身,陪着虞景闲一道面对麻烦的时候,原本一直沉默着的人,却是终于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听劝。”
这一句,虞景闲说得再笃定不过。但在沈棠听来,这一句却是委实有些匪夷所思,至少她恍惚错愕的那一瞬,根本就没有办法仔细理解这几个字背后的意义。
更重要的事,虞景闲根本就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罢了,左右我也不可能真把你圈起来关在府里,随你。”和上一句带着些许怅然无措的说辞不同,虞景闲再一次开口时,已然不再看向沈棠宁,瞧那架势,似是全然放任,根本就再也不管她想做什么了。
说罢,他便径直离开了。
沈棠宁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全然不知变故是从何时起的。
可沈棠宁到底还是察觉出了虞景闲的不快,事实上,她不是没想过要劝,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怕自己一开口,他们便免不了要就苏启宸究竟是否值得信任而争执不休,可眼下最要紧的,并非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而是要尽快找到他。
奈何,沈棠宁根本就全无线索,哪怕是求助老鬼,也始终一筹莫展。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不曾直截了当地告知,却不想,虞景闲竟是为此而和她生出了嫌隙。
她不能放弃。
这是沈棠宁心底始终不曾动摇的心思。
哪怕是暂且不被虞景闲所理解,沈棠宁也清楚自己必须要去做。
除非,苏启宸这条线索倏而崩塌,一切不复存在。否则的话,她照旧还是要继续往下探寻。
“大人,师爷她已经离开。”
沈棠宁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消息汇报给了虞景闲。正伏在桌案上仔细翻看卷宗的人,动作不曾停,只兀自挥了挥手算是示意。
又一夜。
书生去而复返,虞景闲身边没了沈棠宁,他眼见着身后众人在瞧见来人时,不由得顿了一顿。
很快,更多超乎想象的意外接连发生,以虞景闲为首的一应渡厄者们根本就来不及应对,只茫茫然听着那原本已经自行割掉了舌头的人倏而开口。
而一息尚存的人,只是在无意间应了一声,便只能眼看着自己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得慌了神。
要知道,此前在宁城上下被人反复提及的,便是要割掉舌头,以保自由。
明明昨儿个这法子还是有用的,可谁能想见,不过一日光景,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杀!”
惊慌无措之间,是虞景闲掷地有声的一句,为众人短暂地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们的记忆正在苏醒,必须即刻处置!”
虞景闲手执长剑,他当先迎在最前,没有沈棠宁并肩而行,虞景闲委实是要辛苦不少,毕竟放眼望去,他实在再难找出一个她这样默契的队友。
但没办法。
虞景闲比任何人都清楚,沈棠宁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沈棠宁替他分担了除了鬼奴战场以外的压力,虞景闲未必可以如现在一般全神贯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他和沈棠宁默契分割了战场以后的决定,眼下纵然有些艰难,可他也必须要撑下去。
眼看着一众渡厄者们倏然回神,学着虞景闲的手段,对眼前的鬼奴再不手软。然而,让虞景闲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为此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再一次发生。
原本已经割了舌头的渡厄者们,突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这突兀的声响让所有人心神一颤。
虞景闲最是震颤,那一瞬间,他直觉压力陡增。
事到如今,好像他们此前所有的应对都成了空,对方轻而易举就可以破除,且在转瞬之间就让所有人一同陪葬。
虞景闲清楚地知道,自己赌不起,他也没有资格,拿剩下这些人的性命做赌。
“跑。”
情急之下,虞景闲做出了新的部署,冷不丁听着这一句时,底下人先是一颤,倏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就夺路狂奔。
彼时,沈棠宁正寻着那几乎微茫的线索,四处打探苏启宸的消息。她举着一张画像,到处问是否有人见过。
每走几步,沈棠宁都会特意停下来,取出那折扇来仔细感应上头的因果。若是愈发微弱,她就会换一个方向。
虞景闲怎么都不会想到,沈棠宁最终用的是这样麻烦,却又万无一失的手段。他更不会料到,自己竟然会在仓促之间,和她撞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发生的事情,本就让所有人意外得紧。
苏启宸花了大半日的功夫,才总算等来了人。对方一袭襦裙,乍然瞧着像是个娴静的,但冷不丁和苏启宸对上眼的那一刻,却是意外带着几分清冷意。
也是在那一刻,苏启宸倏然醒悟过来,他就是在一个分不清今夕何夕的夜里,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女子。
再后来的事情,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苏启宸并不能就此确认,眼前的女子就是强行将他带来此处的人,可想要逃离的心思却变得愈发强烈。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哪怕是多一瞬,他都不想待。
带着那个名字,离开。
这是苏启宸此时唯一的信念。
但他清楚,自己不可莽撞。为了脱身,他必须要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