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何尝不知情势危急,可单就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他显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一群刚刚兴起的家伙全数缉拿。
没了这一劳永逸法子,其余的,终究是后患无穷。
“堵不如疏。”
沈棠宁看着他纠结的模样许久,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她犹豫了许久,但到底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
沈棠宁全无预兆的一句,倒也的确让虞景闲不由得心神一凛。那一刻,他恍惚想到了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往细里想,就被眼前人抢白。
“如今种种,根在百姓。”这一句,沈棠宁说得再笃定不过。
虞景闲闻言,也不自觉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的确,那些个能随意被人鼓动了的百姓,才是当前最是让虞景闲头疼的。他们毕竟不曾犯事,既不能从严处置,也不可弃之不理。该说此刻无论虞景闲怎么做,都可能将自己一步步推到百姓们对立面去。
而这,却是为君者的大忌。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初虞景闲不也曾郑重其事地说与虞景烁知道,此刻他断然没有自己静默着权当不知的道理。
“既然他们不知其中利害,那就想办法让天下人都知道。”
这就是沈棠宁给的法子。
次日,虞景闲下令东虞上下,便传话本。茶馆里也再听不见任何风月故事,学堂里也暂时没了孔孟之道。上下无一例外,说的全是那九厄当铺里的麻烦事。
自然,其中许多是虞景闲紧急召集那些渡厄者们编纂出来的。
沈棠宁作为发起人,自然也负责了其中最为重要的拣选。
边记边拓,他二人都笃定此刻时间就是一切,由不得半点浪费,能多一个人早些知道其中麻烦,便少一个无辜的牺牲者。
虽说所谓神使究竟端的是什么目的,他们一时还看不穿。
但显然,单就是如今东虞的气运,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承载一回的。
事急从权,虞景闲没心思跟任何人长篇累牍的解释,加之此一役,他用的是沈棠宁出来的法子。
纵是切实奏效,可也委实让朝堂内外众人所不容。
不为旁的,天下家国的事,从来都不是可由一妇人信口雌黄而来。但偏偏,虞景闲力排众议,非她不可。
这自然是他给沈棠宁的绝对信任,本该是他们二人之事。但架不住其中夹杂了太多旁的思绪,纵是沈棠宁似也无法在听到外间风言风语时,始终保持淡然姿态。
只是,她终究是没有在虞景闲面前显露分毫。
但虞景闲到底还是知道了。
奈何,他照旧做不了旁的。
沈棠宁这一应安排,委实算的上大刀阔斧,好些决断更是超脱了当下大多数人的认知,饶是虞景闲,也着实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总算想得通透了些。
可虞景闲知道,他终究是没有办法强逼着所有人,与他一道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更不可能忘记。
沈棠宁是为了帮他。
他既不能替沈棠宁担下面前一应风雨,也没有办法径直结束这一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人,替自己守着沈棠宁。
曹子轩是唯一人选。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可虞景闲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他好不容易才忙的脚不沾地的状态里,短暂抽离出来,想要安排些旁的什么,这人却是找不见了。
“圣上明鉴,曹大人如今不在京都。”
听着底下人来报,虞景闲登时就变了神色,“不在京都?那人在哪儿?”
“卑职不知。”
对方似是听出了虞景闲有意压抑着的愤怒,说话间已是不自觉以头抢地,没有上头那位的命令,根本就一动都不敢动。
“查!”
不过一瞬的功夫,虞景闲心底却已是思虑万千。
旁人是否知情,他已经无暇顾及。虞景闲心底确信的是,彼时曹子轩是得了他的令,才会去提审赵安和。
现如今这人没了踪影,便也只能说明,那位出了问题。
换言之,虞景闲此前真正顾虑的事,或许终将成真。
一时间,他竟有些无法从跟前这纷杂的思绪里抽离出来,眼前种种,无一不是麻烦,却也无一可避。
说到底,哪怕是避开了那幻境一般的九厄当铺,眼前的东虞江山,同样危机四伏。
而他虞景闲,从入局的那一刻起,就没了回头的可能。
底下人闻言,匆匆应是,即刻就回身远走。
可曹子轩离开时,带走了全部的亲信,对其他人所言更是半真半假。兜兜转转饶了好大一个圈子,虞景闲也只知道那人是去寻赵安和。
至于去何处寻,现今又身在何处,始终是一无所知。
不得已,他还是只能找上沈棠宁。
“我试试卜算一卦。”
沈棠宁听他说完,神色还算淡然,起手之时,甚至还不忘多扫了虞景闲一眼,趁着四下无人,她倒也不必时刻端着,“曹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要是知道你这么挂念,一定很高兴。”
“简单差事都办得莫名其妙的,要他何用?”
虞景闲闻声冷哼了一声,眼底眉梢尽是不满,幸而,沈棠宁即刻就埋头卜算,却是根本再腾不出精神来揶揄某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虽说沈棠宁应承的痛快,可她心底却也始终惴惴不安。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虞景闲的紧张,自也就无法像没事人一般淡然自若。
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凝神以对,不让自己有半点疏失。
虞景闲哪里知道,沈棠宁怕的是此前刘恒斩钉截铁的一声天命,教她不自觉慌了神。
但饶是如此,卦象倒还算清晰。
沈棠宁扫过一眼,给了答案。
“人在平安村。”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虞景闲心里记挂着,到底是不敢久留,匆匆谢过,便忙不迭差人去寻。
但没成想,镇魔卫众人闻言,却是各个面面相觑,一连折腾了几日,竟是全无结果。
“懈怠了几日,当真是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记不得了吗?”为首那人径直来报时,虞景闲终究是没能压得住心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