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曹子轩不见,虞景闲便始终有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
前头是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们,自以为是议论纷纷,身后却是连他的人都护不下。从沈棠宁到曹子轩,他们连番遇到的麻烦,让虞景闲不止一次地开始怀疑人生。
但饶是他并不能从中梳理出个所以然来,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毕竟,这已经是他唯一的路。
权且不论曹子轩到底遭遇了什么,他都必然要将人找回来。
“继续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到!”虞景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一句,不容置喙的语调,让众人不由心底大骇,惊愕的同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沈棠宁全然不知这平安村的麻烦,她还以为是东虞又遇到了新的变数。虞景闲自己无暇顾及,所以才不得不将信得过的全数都拢到眼前来。
至于曹子轩,他显然是遇到了新麻烦事,想来也注定是些不简单的大事,虽说凭他一己之力,未必能解,可既然虞景闲已然知晓,便没道理弃置不理。
沈棠宁相信,但凡虞景闲出手,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可她哪里知道,虞景闲却是连平安村的来路都没能搞清楚。
镇魔卫算得上是虞景闲手里最大的倚仗,这些年来,他们深耕在东虞各地,手里攥着的秘辛,纵不及虞景烁,却也得得个七八分。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群人,竟是会半点没查出门道来。
虞景闲越想越觉得头疼,更要命的是,他还丝毫不能因此而乱了心神。
他必须时刻保持镇定,才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外头这些纷扰牵着鼻子走。
现如今,国家安危系于一线,他实在不可乱了心绪。
幸而,镇魔卫没办到的事,不良人做到了。
第三日夜里,虞景闲收到了他们递过来的消息,虽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不自觉蹙了眉头。
数十年前,平安村原是东虞国一贫瘠旧地,村中人无一不是靠天吃饭,世代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怜人。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但后来,那条原是无人问津的旧时路,借着科举的关系,倒是乘了举子们的东风,不过几年光景,便富饶了起来。
按说,平安村既是科举的必经之路,仔细筹谋一阵,总也不至于始终籍籍无名。
可事实是,偌大的平安村,热闹不过几年,居然又一次落寞了。
虽说原因成迷,但摆在眼前最是直白的一幕,便是再没有多少人知晓平安村的往昔。
至于外头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谣言,自是说什么的都有。
及至后来人迹罕至,悄无声息,自也就渐渐淡出了镇魔卫众人的视线。
若非是最近被虞景闲冷不丁追问,怕是不会再有人记得。
“跟我走一趟吧,酬金你定。”
沈棠宁好不容易才安排好后几日的说书段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校验,虞景闲竟是再一次不请自来。
他依旧端着那副说一不二的阵势,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早已经不带半点转圜的余地。
“我是不是没机会拒绝?”
沈棠宁笑着回了一句,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虞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否容我先回去喝口茶?给那些说书人分析了一整日,实在是口干舌燥地很。”
虞景闲闻言一顿。
若是依着他的心思,定然是不由分说径直拉着人就走。
可沈棠宁近日种种操劳,无一不是因他而起。虞景闲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始终做不到对她诸多苛责。
再欲往深里想,虞景闲不由顿住。
沈棠宁便是趁着这人愣神的功夫,利落地冲进家门猛地灌了一大口,不一会儿又匆匆转回。
“去平安村?”
偏头瞧着身边的人尚未回神,沈棠宁稍一思量,倏然开口问道。
这一突兀的声响,倒是的确让虞景闲从错愕中抽离出了些许精神,但到底是由不得仔细思量,他只恍惚听见沈棠宁问了话,下意识间便应了一句,却是根本就没顾得上想起来,这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说虞景闲早便知道,陈若雯教了她许多。
可当铺内外,虞景闲亲见她卜算的次数,委实算不得太多。至于沈棠宁在这一术上到底精益了多少,他更是无从知晓。
但这丝毫都不影响虞景闲在冷不丁缓过神来时,眼底不自觉显露的异样。
沈棠宁察觉到了。
她没有躲,而是径直迎着虞景闲带着几分问询意的眼神,淡然自若地开口,“我猜的。”
干脆利落的一声,确实不在虞景闲预料之内。
还不等他应声,沈棠宁却是又一次追问,“不如你先告诉我,猜对了没?”
虞景闲没答话,只沉默着往前走。
沈棠宁当然猜对了,此去的确是往平安村,还得再入一次九厄当铺呢。
她不知道的是,虞景闲做出这一决议,实在是思量颇多。
若想要破除九厄当铺的一应麻烦,沈棠宁自然是最合格的搭档,甚至比曹子轩还要有用地多。
可他们毕竟是才刚从血色当铺里抽离出来,明知每一步都犹如刀尖舔血,虞景闲实在是纠结不下,不知该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人拉下水。
要知道,单论交易,他和沈棠宁之间早该没了牵扯。
可正也是因为知道这丫头没那么轻易放下这些早已经和她不相干的事,才愈发让虞景闲难以取舍。
但权衡再三,虞景闲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你是担心,曹大人已经进了当铺?”赶路途中,沈棠宁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虞景闲没答。
“他不会有事的。”沈棠宁又不无笃定地说,“我好歹算是能掐会算的,你得信我。”
大抵是沈棠宁面露了些许怅然,虞景闲看不过去,到底还是应了一句,“我信。”
“敷衍。”沈棠宁睨他一眼。
虽说两人路上并未做什么盘算,可急匆匆赶到平安村,做的第一桩事照旧是去寻当铺。
殊不知,当铺好寻,当票却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