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和虞景闲在山路间跋涉的时候，时不常就会遇到些同行之人。
他们似是早出发了一阵子，但无一例外，皆是些书生或是书童。
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只一瞬的功夫里，沈棠宁和虞景闲便已然有了些许盘算。虽是不曾照面，甚至没有过半点交流，但不难想见，这些人十之八九是他们的同路人。
渡厄者。
可沈棠宁却仍是有疑惑未解。
她是靠着卜算平安村的因果，才想起来得绕开村子，可其他渡厄者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景闲想了想，淡淡开口，“平安村的消息的确难查了些，可但凡是有线索可寻，终究还是会有人知道的。”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何况，人都是从众的。”
那一瞬，沈棠宁恍然。
她和虞景闲默契地并未提及其他，而是静静地跟着一众渡厄者们往前走。
山路本就难行，若能找到几个同行者，到底是会轻松许多。至少彼此帮扶起来，也会方便些。
虽说沈棠宁和虞景闲都不曾主动和其他人攀谈，但依着他们相近的姿态，以及差不多的行囊，本也不难猜出个大概。
虞景闲虽始终一副清冷模样，可沈棠宁到底长得清秀，虽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书童扮相，但总也架不住有人会时不常凑上去想要揶揄一二。
亏的是虞景闲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这才没有给其他人以可趁之机。
比起沈棠宁，虞景闲对此事的反应好像更大一些。无论是谁不自觉想要凑近，这人总会毫不客气地先剜上一眼，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没谁敢当着这位爷的面上赶着找不痛快了。
但在虞景闲顾及不到的角落里，倒也经常有人贼心不死。只是沈棠宁终归不是吃素的。
不说她前半辈子大半的光阴都用来调停了，就是这几个月来，跟着虞景闲一道见识过的风浪，也远比眼前这些甚至都没来得及遮掩自己本来面目的人要可怕的多。
沈棠宁当然不至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然而眼看着虞景闲对她莫名的紧张，她却是茫茫然照单全收，并不曾表现出惊愕或是淡然。
直到，他们无意间撞见了几个吊在枝头的背影。
最先发现异样的，正是打头的那几个。大抵是因为身后的队伍总在不自觉间扩张，跟从的人越来越多，这在无形之中给了他们一些莫须有的自信，以为自己也已经是无所不能。
可等到冷不丁瞥见了跟前那无可轻视的不对劲，便又在不自觉间失了心神，茫然无措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少，在沈棠宁和虞景闲看来，是这样的。
原本还动作有序的众人，倏地就乱了心神，有人仓皇着跑开，有人迟疑着不敢上前，更多的人是下意识间聚在一处，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什么。
沈棠宁兀自立在一旁，虽没做声，可却是眉头紧蹙。
虞景闲的神色同样算不得好看，事实上，比起沈棠宁，他更显不安。
不为旁的，只因他切实知道，在这九厄当铺里发生的一切，终究和现实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换言之，此刻的他们谁也说不清楚，发生在眼前的种种，会不会就是曾几何时，那一众进京赴考的书生们所遭遇过的。
若不是，或许还能让虞景闲心底稍安。
可他怕的就是，一切诚如他所料。
倘若真是那样，虞景闲还当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强压着自己的愤怒。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虞景闲心想。
心念一动，虞景闲不时便有了决断。
和其他踌躇不前的渡厄者不同，虞景闲算是为数不多想要亲自近前看个真切的。
只是，他放心不下沈棠宁。
还不等虞景闲开口，沈棠宁便兀自替人做了安排，“我能照顾好自己，放心。”
因着沈棠宁不无笃定的一句，虞景闲纵心有迟疑，可到底还是忙不迭往案发现场而去。
虽说他尚且搞不清此事究竟因何而起，可虞景闲心底里总也不自觉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嘶吼着，要他即刻上前看个清楚。
沈棠宁自然知道虞景闲心底的忧虑，可她同样明白，这是虞景闲不得不做的事。
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只是，无论是虞景闲还是沈棠宁都不会想到，他前脚刚走，下一秒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沈棠宁原是如常往前走，虽说身边没了虞景闲陪伴，可她到底还不至于就此掉以轻心，她有意识地主动和众人保持了些许距离，为的就是安全。
就算是没了虞景闲的震慑，沈棠宁也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是她之所以任由那人先行一步的根本倚仗，沈棠宁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还是让沈棠宁不自觉蹙了眉头。
诚然，无论是她亦或者虞景闲都不曾透露过什么，但还是有眼尖的看穿了沈棠宁的伪装。
此刻，最大的威胁不在，他们自然也就没了半点遮掩，堂而皇之地凑到了沈棠宁跟前，为的是图一时之快。
沈棠宁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那人毫无意外地跟了上来。
沈棠宁有意加快脚步，身后的人也是一样的。
沈棠宁状若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毫无例外地瞧见他们端着一副莞尔姿态，赫然是打定主意决不能轻易叫她跑了。
只一眼，沈棠宁心底不由一沉。
不为别的，只因身后那两个显然是早有预谋，不过瞬息的功夫，便已是分开两头，无疑是要彻底断了沈棠宁的退路。
此刻的她的确无路可退，只能向前。
沈棠宁思忖不过片刻，心底里即刻就有了盘算。既无退路，那不如就搏一把。
“少爷，我跟你一起去！”
沈棠宁倏然一嗓子，却也委实在众人意料之外。不说身后那两个全无预料，就是早已经闷头往前跑了好一阵子的虞景闲也实在错愕得很。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听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