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宸想要争辩,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事实上,早在刚刚他还迟疑着不想回来的时候,沈棠宁便已经劝过了。
“不管怎么样,总不该让自己无端陷入困境之中。”
沈棠宁虽不曾把话挑明,但其中意味却是再鲜明不过,苏启宸既然明白她的心思,自也知道他所有的辩驳都不过徒劳。
让他意外的是,沈棠宁凝神站了一会儿,突然道,“再等等。”
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苏启宸不由愣住。
不为旁的,只因他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沈棠宁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因着全无预料,便不自觉陷入了新的茫然。
沈棠宁当然也把苏启宸这怔怔然的模样看在眼里,可她从不曾辩驳分毫。
外头那接连不断的哭喊声,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敲在她的心上,让沈棠宁根本就无从轻视。
苏启宸心底生急,恨不能即刻将人拉到跟前来,沈棠宁又何尝不是?
若是非要论的话,也不过是沈棠宁比他多了几分冷静自持,大抵是因着她上辈子见识过更加混乱的模样,才会让自己练就了一副面对愈发麻烦的情势却能愈加沉静的模样。
有了沈棠宁不无肯定的一句,苏启宸顾不上多想,忙不迭就往边上凑。
两人几乎是紧贴着门听了小半个时辰的墙根儿,虽说他们的心始终悬在半空,怕极了最终没能施以援手。
可他们却也从来都不曾设想过,那哭哭啼啼的孩子,竟是要被献祭给河神的。
“这些人都疯了嘛?”
“那些孩子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大抵因着苏启宸不久前才刚才那长了腿的榕树跟前脱身,现如今骤然听明白的外间那些人的意图,不过刹那的功夫,便不由得血气翻涌。
他恨不能即刻就冲出去,先将人骂个狗血淋头,末了再不由分说径直将那些无辜的孩子一并救走。
要是那些人不依,苏启宸倒是一点都不建议,亲自送他们一程。
左右不过是献祭河神,老的少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苏启宸多一秒钟都不肯再等,但就在他下意识想要破门而出的刹那,被沈棠宁毫不客气地拽了回来。
“回来!”
照旧是她那不容置喙的语调,苏启宸一听,下意识顿住。
若是换做从前,他显然不可能跟沈棠宁说半个不字,可此时此刻,外头的哭声不止,苏启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好像被搅得乱了心神,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再不救,人就没了。”
苏启宸挣扎着,他试图挣脱沈棠宁的束缚,却不成想,眼前这女人竟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想死嘛?”
她手上的力道不减,在冷不丁听着苏启宸急吼吼的追问时,却是倏然反问了一句。
这一问显然半点不在苏启宸的预料之中,以至于他骤然听到这一句,不由得顿住。
正也是趁着他恍神的功夫里,沈棠宁自顾自道,“我有说过要见死不救嘛?”
她说这话时,语气不由得有些生硬,苏启宸隐隐觉得沈棠宁大抵是生气了,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头去看时,却是并不曾察觉出任何异样。
“我去,你不准走出这屋子半步。”
这便是沈棠宁给出的答案。
苏启宸自是不肯轻易答应,但架不住眼前人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要么我去,要么我们谁也别出去。”
不容置喙的一句落下,苏启宸迟疑许久,到底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眼见着他稍微缓和了些,沈棠宁才兀自正色道,“不准出屋的禁锢既然是给你的,便证明我不会受其影响。只要我不往河边去,就不会有事。”
这一句,沈棠宁同样说得笃定非常。
与其说她是在借此为苏启宸重塑信心,倒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毕竟,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势,他们眼下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知往往意味着不可估量的麻烦。
但,苏启宸都尚且不能对外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沈棠宁自然也是一样的。
何况,在她说出这一决议之前,沈棠宁已是悄无声息地卜算过一回,也亏得苏启宸此前全部的心思都被外头的事情牵绊着,这才不至于注意到她的异样。
否则,沈棠宁还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让开,退后。”
苏启宸似是还有些发怔,沈棠宁却是再不给他多余的时间思量,不由分说地开口。
苏启宸动了。
他下意识间往后退了一步,沈棠宁便是趁着这个当口上前,毫不迟疑地往外去了。
许是外头哭喊声从未停歇,以至于那吱呀作响的开门声并不曾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沈棠宁出门的那一刹那,苏启宸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不能跟上去。
他必须等。
就在苏启宸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以不变应万变的时候,外头有人发现了沈棠宁,忙不迭就报告给了领头之人。
“大哥,有个女人往这边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能骗出来就好。”
苏启宸本就提着一口气,骤然听着这话,他恨不能即刻拦着沈棠宁,但他不能。
那一刹那,苏启宸只觉自己整个人被一种无可估量的无能裹挟得严严实实,不能动弹分毫。
沈棠宁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声响。
她心有迟疑,却到底是不曾停下脚步。
孩子的哭声没止住,间或夹杂着几声冷笑,沈棠宁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她早已经没有退路。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循着那声响往前去。
隐隐的,沈棠宁还嗅到了一股子愈来愈浓烈的奇异香味,她还没来得及回神,便一眼瞧见前头不远处立着两个长相怪异的人。
尖嘴猴腮一般,时不常扫过来一眼,可当沈棠宁下意识间抬眸对视时,他们却又兀自移开了眼,自顾自交头接耳。
可要说他们谈的是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事,却也未必。
毕竟,沈棠宁听得再真切不过。
这两人正商议要将她带去河边,作为献祭者供奉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