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朝那怒骂传来的方向躬身致歉,也不管对方到底是否能看个真切。
“对不住,我……”
思量片刻,沈棠宁到底还是先一步开口,她原本是想给自己先前那全无预兆的动静找个再合适不过的由头,奈何还不等她想出应对的说辞,就已经有人因着憋不住而倏然爆发。
“烦死了,也不知道这群人究竟预备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这都几日了,时刻被困在这山洞里,我都快要发霉了。”
“能怎么办呢?附近都有人盯着,前两日有人试探着要跑,还不是被抓了回来,平白挨了顿打不说,还被五花大绑着呢。”
沈棠宁没接茬,她本也打算借势问个情由,如今骤然听了周遭众人的说辞,心底里自是有了几分猜想。
“左右不过是被卖掉罢了,我只盼着能寻个好人家,旁的并无所求,能吃饱穿暖就好。”
“再往前走,可就是关外了,到那儿能有什么好日子?”
也不知是谁倏地提了一句,再下一瞬,便有人因着心底不安而不由得恸哭。
沈棠宁虽说此前有过些许猜想,可等到她到底还是将瘦马二字印刻在脑海里的时候,却还是不由得心底一寒。
瘦马?
无数野史记录里,都从不见被善待过。
哪怕是沈棠宁在东虞国的这些时日,总也会时不常听到些算不得太好的说辞。
高门大户里,诸如此类的尤其多。
可她显然怎么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
只是再转念一想,这里是九厄当铺,便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可惜,沈棠宁一时却还是有些想不穿,现如今她所遭遇的种种,对应的又是哪些凄楚过往?
事实上,此刻的沈棠宁却也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来做他想。
大抵是因着她们这些随时可能被倒手卖掉的小妮子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子,搅得人心烦,倏的就有人不由分说地冲了进来,骂骂咧咧地想要个清净。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
没好气的一声呵斥,倒也的确将一山洞的女娃子们吓得不清。
可总也还有几个胆小的,本就悬着一口气,好容易才顺着众人仔细发泄了一二,一时间并不能全然收起势来。
只是这片刻的耽误,便成了众矢之的。
“哭什么哭,再哭天号地的,信不信老子现场就办了你!”
那人愤愤燃道,说话间动作也不由得变得粗鲁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能被他们选中的,本也都是些略有姿色的美人儿,可偏偏此去关外路途漫漫,他们始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实在是抓心挠肝地很啊。
现如今这些人冷不丁七嘴八舌地吵嚷一阵,实在教人头疼。
故而有那些个没能耐得住性子的,不由得怒骂两句,在沈棠宁看来,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的确,一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着比起被卖到关外的种种,几句不痛不痒的怒斥实在是没有半点威慑力。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竟也有人倏地被色迷了眼,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着身边的女孩上下其手。
这一幕来得突然,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人反应过来。
直到那女子下意识喊了一嗓子,一句突兀的救命让所有人不由得脊背生寒。
再下一秒,周遭的女子便都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她们或是径直出手拽人,要么就是径直拦在那女子身前,沈棠宁也不甘示弱,可奈何她原本所处的位置就更靠近里间,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保护人。
此刻的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一路疾行,顺便给众人出主意。
“大家别乱,不可误伤他人。”
“周围如果有趁手的武器,石块什么的,记得随手取过。”
“女孩们要互相帮助,但前提是不能让自己掉进更大的危险里。”
沈棠宁当然也想要救人,但她显然比其他人更知道保护自己。
原本早已经被是这突然一幕气得红了眼的众人,冷不丁听着沈棠宁这话,却是不自觉慢下了动作。
只这一迟疑的功夫,却是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
一时间,最初那女子便又陷入了危局,所幸的是,其他人反应极快,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退后,惊的那女子不由得一个激灵,当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再一恍惚,其他人便疯了一样抄起身边的东西朝那混蛋扔过去。
一场混战无可避免。
山洞虽然狭小,纵是男女有别,但双拳到底难敌四手,以至于众人七手八脚的,倒也当真以自己的方式护住了同样凄凉的姐妹。
山洞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惊动了其他人。
尽管光线昏暗,但只消听着那些女娃们没好气的怒骂,想来也不难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首那个径直扫视了一圈,命身后弟兄仔细防范,不可让任何人轻易逃脱,再一转身,便是没好气地拎起那个已经被教训过一顿的倒霉玩意儿,丢出洞外好一顿训斥。
“你小子胆肥了,居然连老大的话都不听了?”
“若是里头那些,卖不出个是好价钱,你怎么还!”
那人大抵是气急了,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没好气地扯着嗓子,音调被拔得很高。沈棠宁立在外间,不偏不倚听了个真切。
至此,她悬着的心权且先落了大半。
是呀,干净的瘦马总归是比脏了的更值钱。
再往北去的这一程,纵有再多艰险,可她们到底是安全的。
这边厢,沈棠宁无端历了一番生死,而虞景闲却是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个垂髫小儿。
想他堂堂东虞国主,睥睨天下指点江山,却毫无预兆地成了一个毛都未必长齐了的小孩,此间落差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
虞小朋友是家中老幺,上头还有三个姐姐,端的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
同样的待遇,虞景闲此前也曾领教过,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跟他爹不相上下的大人了,从不是像如今这样,短手短脚的只能憋屈地待在家里,别的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