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至的官兵,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单是沈棠宁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招架,那些原本对他们冷眼以待的人更是好似失了神一般,不知该如何招架。
拐卖一事只消找出几个女子追问情由,多番比对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遮掩得过。
他们本就在做那些法理难容之事,这正是富贵险中求。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固然遗憾,但比起被那些凶恶的衙役们五花大绑,色字当头的男人却是轻易就做出了取舍。
“那些天杀的人贩子跑了。”
沈棠宁虽是很早就发现了看押她们的众人那些仓皇的模样,但到底是不敢轻举妄动。
打草惊蛇的事,无论如何都要不得。这是她几番跟着虞景闲出生入死得来的结论,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做冒险之事。
是为个人安危,更是为大局。
听着沈棠宁冷不丁喊出这一嗓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过的变数,诚然,所有人都在等着可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却是根本不敢奢望,自由竟来得如此之快。
“我们自由了吗?”
隔了许久,好容易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一时间无人应答,但无可否认的是,这几乎是横在所有人心头共同的疑问。
自由了吗?
真的可以重获自由吗?
“来的好像是些官爷,咱们总能有机会回家的。”
沈棠宁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至此,原本还兀自心寒的众人便像是在骤然间寻到了些希望的火苗,谁也顾不得外头的动乱,只疯了一样地想要往外挤。
不为旁的,只盼着能早些冲到官爷跟前,仔细叙述自己的悲凉。
在众人看来,只要能尽述其苦,便总也能先一步为自己赢得回家的机会。
北上的这一路委实太过凄苦,以至于她们谁也不愿多迟疑分毫。
沈棠宁见状,悄无声息地让开了位置。
她当然也想要结束这注定悲惨的北上征途,但比起其他人来,沈棠宁半点不知道自己的归处究竟在何方。
既然无处可去,便索性让尴尬来得再晚一些。
沈棠宁有意识地留在队尾,虽也有不少人瞧见了她这一出人意料的动作,不由得心生不解。但说到底,那一刻所有人还是不自觉被即将归家的欢喜所裹挟,至于旁的,却是根本顾及不了许多。
为首那人到底是没能逃的过官爷们的追击,加之跟前一众女娃儿们毫不犹豫的指认,拐卖一事再不容丝毫辩驳。
至于眼前这些可怜的女儿家们,自蒙其赦,三三两两的归拢了彼此的户籍,只等着找个时间将人一并送回去。
但沈棠宁却是个例外。
因为她根本就拿不出任何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吗?”
问话的人听着沈棠宁斩钉截铁的不知道实在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饶是他们从前也解救过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可无论是从前有多大的难,总也是能大家坐在一起把话说开的机会。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切总也还有可能。
但像沈棠宁这般,无论人如何试探追问,却始终坚持不知情的,到底是少数。
“我不知道。”
“官爷您就随意替我安排罢。”
说这话时,沈棠宁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似是半点都不因自己无家可归而生出半点不快。
见她如此坚决,其他人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此事等回去再说。”
一应衙役并不敢径直忤逆沈棠宁的意思,出身穷苦的丫头,大多都受了太多的委屈,许多时候他们都宁可硬起心肠,只当自己是个无可依傍的孤儿。
但若是将这些人往死里逼,没人知道他们会因此做出什么超出预料的反击。
沈棠宁虽始终端着一副淡淡的姿态,可众人心底里总也还是不由得提着一口气的。
经过一番仔细商议,沈棠宁和另外两个女子一同被送到了余家村。
这是一个稍显得僻静的村子,似是没有多少人烟。
和沈棠宁同行的两位却是货真价实的村里人,她原本想要问些什么,可每一次不经意间抬眸望过去,都恰好不偏不倚撞见她们心神恍惚的模样。
她们似是不开心?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沈棠宁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倒是能猜到,但凡沦落到她们此前那般境地的,十之八九都遇上过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为难事。
可昨日里她反观众人,除却她一个说不出自己来自何方,其他人却是不见半点迟疑。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沈棠宁才和其他人一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相信,除她以外所有人都为能安然回家而庆幸不已。
然而,和这两个小妮子同行的这一路,却是让沈棠宁心底里无端有了些旁的是猜想。
只可惜,沈棠宁还没来得及厘清其中原委,却是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惨淡生活。
余家村虽静谧许多,可村子属实不大,田间山野,但凡是能用来建屋舍的,早已经被众人分而立之,现如今更是没有半点空余。
官爷将她们送来时,三两句话说明了沈棠宁的尴尬身份,众人一合计,竟是将她往一老光棍家里送。
“那老余头年纪大了,一辈子也没成个家,从前就一直念叨着想要个一儿半女的,我瞧着正好。”
“就是就是,你去了只管替他简单照应些家里的活计,教他管你吃喝,往后的日子彼此照应着,也无甚不好。”
沈棠宁听着他们煞有介事的说辞,面上始终淡淡的。
能寻到一个落脚之处自然是再好不过。
老光棍这三个字骤然间听着虽也的确无可避免地让她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异样,但只消她自己警觉些,总也不至于出多大的岔子。
沈棠宁心说,毕竟在九厄当铺里一应遭遇,如今都内化成了自己实打实的社会经验。
她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能被人轻易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