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虞景闲是听着几位姐姐的凄厉哭声入睡的。
起初,他实在是有些无力招架。
可代为求情的代价,便是让她们遭受更大的责骂,纵然虞景闲有心,却也实在不敢以牺牲她们来成全自己。
他只能静静地歪在一旁,悄无声息地替她们记下今日种种,只等着将来寻到机会,好帮着找回些公道。
虞景闲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倏然听到了一阵阵吵闹的声响,他被搅和得再睡不着,这才不得不翻身而起。
刚一步踏出家门,就听着外间众人议论纷纷。
“老余头当真死了吗?”
“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呀,怎么会这么突然?”
“谁说不是呢。”
“老话说的一点不假,凡是在外头游荡过的,到底是不可轻信,原以为她是个女人,就算有些不一样的心思,总也能收敛几分。谁曾想……”
“话虽如此,可那老余头究竟怎么死的,不是还没有定论嘛。”
“官爷们是还在查,说是现场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但真真假假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可不是,村长一早就赶过去了,这会儿怕是有得忙了……”
虞景闲并不知此前原委,只莫名听了些没头没尾的,一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兀自恍惚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拗地过心底的好奇,径直跟了上去。
他昨日里就听人说过,除了两位姐姐,还有个无处可去的女孩也被暂时安顿在他们余家村,那老余头的事,他这几日倒也有所耳闻。不过是年轻时候自以为是,临了却成了一无是处。
虞景闲曾听村里不少人念叨他可怜,但他却一点不觉得。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说他现在还并不能径直厘清因果,但想来,若不是那老余头心思不净,活了这么些年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好?
当然,虞景闲自己也明白,如此直白的论断多少有些站不住脚。
可他也从来不信,偌大的余家村,就没有一个不曾怀疑过。
无非是他们之中,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想过,有朝一日老余头会因此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如今的虞景闲到底是个孩子,他犯不着跟任何人交代,只需要边玩边闹,有意识地循着最是热闹的地方而去,总也能寻到乐子。
可虞景闲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会遇上沈棠宁。
她差点就出了事!
脑子里冷不丁闪过这一念头时,虞景闲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
他恨不能即刻将人往自己家里拽,沈棠宁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给她自己找麻烦的人,也唯有时刻留在自己身边,才能让虞景闲安心。
可奈何,他寻不到这么做的理由。
老余头家里大抵是经历过一场无法设想的惨案,沈棠宁脸色惨白地立在一旁,任由那村长意味深长地再三追问。
她并不愿意多说,只在对方倏然抬起头冷不防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才下意识顿一顿,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如此种种,似是只是为了确认对方的真实意图,只消沈棠宁并不曾从中察觉出半点旁的意味,她便会收起自己所有的不安,将所知之事据实说来。
“我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日夜里我本就早早歇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半梦半醒之间却是突然见到了余叔,他就立在我床头。”
沈棠宁说着,面色便不由得一顿,她似是还有些无法接受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喊了他一声,他没应我。等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翻身下床的时候,余叔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趔趄就倒下了,再没起来。”
沈棠宁提及往事时,依旧是一副怅然模样。
昨日夜里发生的一切似是全然超出了她的预料,“我原本以为,躲过了那些买卖女子的家伙,可以在这余家村里过几天安生日子,但没想到……”
不等其他人提及,沈棠宁便已经主动开口,“或许我是个不祥之人,村长大叔,要不您还是让我走吧。”
沈棠宁从来知道,这余家村并不是自己的唯一归处,而眼前这些个因着她的一应遭遇而不是扼腕叹息的人中,也鲜少有能真切感受到她凄凉意的。
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装模做样一般,走个过场而已。
沈棠宁可以自请离开,可他们余家村人却无法因着眼前这一桩还没能得出真相的案子而不顾一切地放走她。
“姑娘说笑了,你既有缘来我们余家村,虽是平白遭受了一场意外,可也断然没有让你就这样走了的道理。”
村长还没开口,在一旁偏巧听了全程的某个婶子却是已经径直出声。
“我听说你被送来咱们这儿,就是因为无处可去,既是如此,哪里有眼看着你一个丫头四处飘零的?”
“咱们余家村人,不可能见死不救。”
话至于此,沈棠宁想要径直离开,显然是万万不能的。
虞景闲见状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现如今她面前七七八八围着太多的人,自己根本就寻不到机会上前说话。
他只能等。
至于老余头身死这事,单就是虞景闲现如今得到的一应情由来看,实在是让人疑惑得紧。
他直觉这其中大抵还有许多并不曾被戳破的迷雾,而沈棠宁作为此案的唯一目击证人,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
倒不是说虞景闲怀疑她,而是现如今沈棠宁的确无法摆脱嫌疑人身份。
除非她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王婶说的是,老余头这儿是断乎不能再住了,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
村长倏然一句,让沈棠宁不自觉顿了一顿。
她倒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免不了是被人像垃圾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处置,可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村之长竟会愿意将她安置在自己家里。
惊愕之间,沈棠宁兀自迟疑了好一阵子,没有应声。
村长对此也并不生急,只是淡淡地道,“我自然是有些私心的,可这一切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