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最后那几个字咬得极重,沈棠宁瞧着他笑得讳莫如深的模样,一时间一股子无法言说的寒意倏地从心底而生,半晌都没有消散。
沈棠宁有一种直觉,若是今日她不许虞景闲跟着,这事怕是并不能善了。
可偏生,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有那么一刹那,并不希望让虞景闲跟着。
可奈何,身后的人就好似一个甩不掉的影子一般,根本就不可能甩得掉。
“回家吧。”
沈棠宁试探了一次,可每一回虞景闲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闲庭信步地跟着,并不曾多说半个不字。
可说不清为什么,沈棠宁总觉得这余家村众人倏然瞧着他们,尤其是站在自己身后的虞景闲时,眼神里总也是不自觉迸射出些惊慌无措的滋味来。
单是这一幕,便不由得让沈棠宁心有狐疑。
可等到好不容易避开了众人,沈棠宁才刚开了个头,虞景闲便已经不以为意地岔开了话题,淡淡道,“听我爹说,他前日里得了好几条活鱼,今儿中午便杀了吃。”
沈棠宁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还是那句话,但凡是虞大人不想说的话,任谁都撬不开嘴。
到底是京都镇魔卫副指挥使,不消想也知道这人平素经手过多少牙尖嘴利的是凶犯,虞景闲从前有多少种手段好教他们松口说出真相,现如今就有多少本事避开沈棠宁的追问。
两人段位相差太大,根本就无可相抗。
“你就当真想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沈棠宁思量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能拗得过心底的狐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语气直白,但神色却是委实谨慎,虞景闲一见她这副模样,心底便已经有了应对。
“这里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听着他的回答,沈棠宁不由顿住,她下意识想问对方是否还记得他们深入九厄当铺副本的根本缘由,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是突然顿住。
虞景闲这儿生活得太久,无论这一切是否是他的是本愿,总也免不了会被同化一二。
这样的事,之前也已经有过。
可那时候的他们却也是因着再遇上了旁的事情,这才倏然从那惹人沉沦的事态里倏然抽身。
但这一次呢?
沈棠宁突然不敢往深里想。
不为旁的,实在是她眼见着面前的虞景闲,总也会不自觉回想起,他事到如今依旧全无所获。
正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沈棠宁才不敢妄自托大。
毕竟这可是东虞国君主都查不出线索的麻烦事,就算是她不管不顾重新一头扎了进去,又如何能保证一定有所得?
显然,沈棠宁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但纵然如此,她还是依旧不得不做。
早日离开,才能早日终结这不无荒诞的种种。
沈棠宁心下主意已定,自是恨不能将自己全副身心都尽数投射其中,只求能早日脱离苦海。
为此,沈棠宁一连数日离家,在余家村里游荡,如此自是引得家人不快,以至于虞景闲也没少听念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话到底是没有径直落入沈棠宁的耳朵里,这才让他多少安心了些。
沈棠宁虽挖空了心思想要离开,可仅凭着一人之力,却也着实有些勉强,她几次试探,希望虞景闲可以加入其中。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一个人,到底是多一份力量。
纵然是虞景闲此前常常徒劳无功,但现如今若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他们两个或许也能仔细商议一二,总不至于全无头绪。
可虞景闲不愿。
“你就非要在这山野间混着吗?”沈棠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她顾念着情势,并不曾将话说得过分直白,可虞景闲一定听得懂。
只是,沈棠宁没想到的是,这掷地有声的一句,不单是虞景闲听见了,他娘也听到了。
事实上,她老早就对沈棠宁心生不满,若不是这唯一的儿子始终仔细护着,怕是早就已经想法子将人丢了出去。
“这没什么不好的。”虞景闲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答案,“在这山野间,自是没了那些纷乱的袭扰,难得清净。”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回虞景闲甚至还仔细解释了一二。
但这显然并不是沈棠宁想要的答案,“可我不想,这事你若不做,那便由我来!”
说罢,她也不管虞景闲是和何态度,便径直往外去了。
此前,沈棠宁的确对虞景闲存着几分希望,可既然这人始终不愿同行,她也不可强求。、
然而,让沈棠宁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虞景闲耳边吹风,“儿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无需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末了,她还不忘压低声音提了一句,“休了这个疯女子,娘立马给你安排个可心的。”
奈何,她的话只来得及说了一半,虞景闲闻言即刻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只要她。”
“要是这个家容不下她,那我便也只好随着她一道离开了。”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奶奶说过,儿子的命早便和是她的系在一处,娘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只管随便处置。”
虞景闲一字一顿说得再淡然不过,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一般,教生养他的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是她倾尽全家之力,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孩子,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虞景闲步步紧逼,饶是她对儿媳有再多的不满,却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沈棠宁哪里知道,那日长姐出嫁前对沈棠宁泄恨般地索取性命,她惊愕之间不哭不叫。一门之隔的虞景闲因着那并不陌生的窒息感倏然一顿。
虽是敏锐地意识到情势不对,可那时候的他早已经没了是护沈棠宁周全的办法。
还是这一幕被奶奶撞见,她才忙不迭出手相救,好容易才勉强给沈棠宁蓄了最后一口气,保她陷入昏睡,不至于猝然身死。
彼时,她本有办法径直斩断虞景闲和沈棠宁之间的牵连,可奈何她,这是孙子却是抵死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