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神色凌厉,语气凛然。
可堂上之人却好像听了个笑话一般,不以为意道,“你口口声声状告马贼掳了你的妻子,偏又说不清的时辰地点,谁知是不是诬告呢?”
意味深长的一句,却是让虞景闲不由得顿住。
饶是他此前也曾设想过,在这九厄当铺之中,本就人人自危,纵有确凿证据,却也未必能求个清白。
可虞景闲总也想着,马贼之患,不同往常。
却不想竟能听见这位大人阴恻恻的反问,一字一顿间,虞景闲心底里多少有了思量,但他同时清楚,自己断然不能被拘在这儿。
他原本的打算是借着官府之力,好让他爹娘如实告知此前种种,也好为救出沈棠宁节约些时间。
毕竟,虞景闲已经一刻都不想等了。
“本官将你暂时羁在府上,等寻到了马贼再来与你对峙,也省得还得派人去寻你,如此岂不是更好。”
对方自说自话似的,径直补上了后半句,殊不知这一句在虞景闲听来却分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说什么是省去工夫,大抵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官匪勾结。
“是吗?”
虞景闲怒目圆睁,倏地瞪着高堂之上的人,厉声道,“大人可敢对着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发誓,断您如此行事绝无半点藏私!”
他一字一顿问得坚决,可越是如此笃定,便越发让人心有不忿。
“放肆,尔乃刁民,如何敢对本官指手画脚!”
说话间,他径直扔下一块牌子,高声呵来衙役,将其径直拖了下去。
虞景闲有心想要反抗,但还没动手呢,就听着有人压低了声音提了一声,“大人主意既定,便从没有肆意更改的时候,劝你还是收了不该心思吧。”
此一句,对方说的玩味。
虞景闲却是不知怎么的,闻言一顿,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声,等他终于回过味来的时候,却是已经身在县衙大牢,任凭他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理会。
该怎么办?
虞景闲几乎是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先是沈棠宁失踪,再是官匪勾结,另兼他身陷囹圄,这其中无论哪一桩骤然间瞧着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可虞景闲清楚,自己还不能乱。
他首先得想办法从这大牢里脱身,唯有如此,才能救沈棠宁。
至于这官匪勾结的事,便无疑要留待往后再议。
如今的虞景闲不过是一介乡野莽夫,官字两个口,他定然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的,与其耗费精神做无用功,倒不如等找回了沈棠宁之后再做盘算。
诚然,虞景闲并不愿意以权势压人,可奈何他现如今所遭遇的种种,无一不让他愈发怀念当铺之外,云淡风轻之间可定一人生死的滋味。
他可以爬地更高。
就算是为了沈棠宁,他也得这么做。
在此之前,虞景闲的确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只盼着能守着沈棠宁过些安生时日,可既然这世道并不曾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虞景闲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去了。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虞景闲能从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离开。
虞景闲此生从未下过大狱,他至多是来亲自提审一二。他此前主持镇魔卫麾下大牢时,倒是也盘算过许多逃狱的法子,并命人逐个击破一般想了应对的法子。
只可惜虞景闲千算万算也不曾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成为阶下囚。
更要命的是,周围连一个看守也没有,他居然仍旧想不出离开的法子。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如今这个躯壳太过无能,虞景闲暗暗想着。
殊不知,就在他全无头绪的时候,牢门之外却是赫然站了一个人。
对方来得突然,以至于虞景闲一时有些恍惚,不多时,他是笑了笑,“这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虞景闲料定以那位大人的心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是自己久活于人世,不论那官匪勾连的事情是否属实,可虞景闲在堂上那一声质问,便赫然已经将他心底里的那些怀疑摆在了明面上。
对方但凡还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便绝不可能让虞景闲有机会说出心下的猜忌。
而在这世上,唯有死人才是最让人心安的。
虞景闲预料到了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听着自己不无嘲讽的一句,却是并未显露出半点不快。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只径直替虞景闲打开了牢门,兀自向后退了一步。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虞景闲此前思量过许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眼前这一遭。
他一时间有些看不穿,不自觉抬眸和人对视,可偏偏对方也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虞景闲总算试探着往外走了几步。
对方见状,这才有些没好气地道,“再不赶紧,可真就来不及了。”
倏然听着这一句,虞景闲不由得一顿,他听出说话人分明就是在他被押下大堂时,悄然提醒自己的那一个。
可事实上,眼前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曹子轩。
“你小子……”
沈棠宁没忘记此番来九厄当铺的目的,虞景闲自然也不可能忘。
那一刻他有太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被曹子轩径直拦下,“有什么话往后再说,先救人要紧。”
显然,曹子轩也知道其中利害,并不敢轻易耽搁了。
虞景闲和他对视一眼,心下有了思量。曹子轩本就是忤逆了上官的意思将他放出来的,哪怕曾经见识过那人与马贼勾连,却未必知道对方的藏身之地,虞景闲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回余家村问个清楚。
这似乎已经是眼下最快的法子。
可没料想,曹子轩听完却是直摇头,“做什么要如此折腾,一来二去的,等你找到了人,她怕是已经被带出关外去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虞景闲不由得心头一凛。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上一批瘦马被安置在哪个洞口吗?”
虞景闲问得急切,可这突如其来的追问却也实在让曹子轩有些摸不着头脑,幸而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人在说什么。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