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轩语调急切,虞景闲却也没有半点含糊,他虽不知这人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但凭着两人一道出生入死许多年的默契,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
两人快马而行,一路风尘自不必说。
“往哪儿去?”
虞景闲虽是一路跟随,可瞧着曹子轩愈发带着自己往僻静处而去的时候,心底里倒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狐疑来,他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一年多年,有人在前头端掉了一个瘦马窟,可还不待修整,就被马贼们抢了去。”
曹子轩并不曾径直回答虞景闲的问题,可只是这冷不丁的一句,却也着实让他放心不少。
只因虞景闲从来笃定,放眼万千世界,从没有过分巧合之事,此一条在这九厄当铺之中自也适用非常。
“快!”
虞景闲顾不上他想,忙不迭催促了一声。曹子轩闻言极快加快了动作,沈棠宁之于虞景闲从来都有着举重若轻的作用,他半点不敢懈怠。
事实上,正也是担心虞景闲会关心则乱,他才会强自和其他捕快换了位置,也好在这人怒不可遏的时候,冷不丁蹿出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一二。
彼时曹子轩不敢多说,唯恐被人瞧出什么不对,反而错失了救人的机缘。
幸而,虽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虞景闲倒也着实是听进去了。
他哪里会知道,虞景闲彼此不自觉的怔愣,不过是在暗自怀疑自己的身份而已。
虽是阴错阳差,可到底也算是暂时达成了期许。所幸其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曹子轩仔细回想了下路线,终究是为虞景闲做了马前卒。
亏的是他们反应还算迅捷,沈棠宁恍惚着瞧见那一幕后没一会儿的功夫,那群马贼倏的就变了脸色。
“妈的,老子迟早有一天要灭了所有人。”
听着众人没好气的呵斥声,沈棠宁和身后一众女子都端着一副骇然模样,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那一刹那间,沈棠宁多少还是带着几分庆幸的。
不为旁的,至少短时间内,这些人便没了继续糟践自己的心思。
只可惜,沈棠宁安心不过短暂光景,那些马贼却是忙不迭开始聚拢众人,不由分说便将人往关外赶。
“起来,都特么给老子赶紧走,多耽误一刻钟,我要你们好看!”
伴随着骂骂咧咧没好气的声响,沈棠宁和众人一样多有恍惚,却依旧是奈何不得。
兜兜转转,重又变作了最初的样子。
这一幕在她看来,委实多少有些怅然。但幸而沈棠宁到底还是比其他人淡然许多,她静默着没做声,只悠悠然跟着人群往外走,眉眼间不见半点惊慌无措的姿态。
旁人正也是不自觉瞧见她这副样子,才兀自生出了几分恍惚意。
沈棠宁一步步往外走,及至走出了山洞,她不由得驻足留在原地,四下张望。
此地的确不陌生,可上一回沈棠宁到底是和一众姐妹们逃出生天,并不曾当真被送到那暗无天日的关外去受苦,可这一次呢?
沈棠宁也分不清为什么,她只在骤然间莫名地生出了几分凄凉意。
再下一秒,她只觉自己眼前冷不丁就变得虚幻起来,饶是沈棠宁兀自瞪大了眼睛,却也并不能将跟前种种看个真切。
就好像,她此前那奋力的一撞,又在此刻有了些无可估量的后遗症似的。
沈棠宁晕晕乎乎的,可却就在这不经意间,倏然醒悟。
黑白相交,此不正是太极八卦阴阳的阵势吗?
太极环绕,这世间是诸多事物皆有缘法。
上古时,取两鱼环绕黑白两色为阴阳,而余家村不过只是取其音罢了。同样的,男女之别便也意在阴阳。
阳为白,阴为黑。
沈棠宁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些念想时,她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彼时,她头上已是不自觉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白发,她自己虽浑然不觉,可架不住身旁的女子却是不由得惊愕了片刻。
“你怎么长出白发了?”
对上眼前人不无愕然的追问时,沈棠宁先是一顿。
但下一刻,她却是转而轻笑着道,“可否请你帮我,我想亲自拔掉。”
沈棠宁一字一顿地说着,言语间满是坚定意,着实将对方给看愣了。
但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到底还是应了沈棠宁所请,托着她的手一点点带着摸到了那一缕白发。
“就在这儿。”
耳畔有人轻声说着,沈棠宁微微颔首,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利落地往前一拔。
再下一秒,那一缕斑白的头发已被她死死的地捏在了手里。
沈棠宁扫了一眼,已是通体白色,再不见半点黑。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半晌都没有做声,瞧着她这不无失神的模样,眼前人却是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了?”
她似是好不容易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试探着道。
沈棠宁闻言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朝她道谢,“我没事,多谢你。”
这一句自是发自肺腑,若是此前沈棠宁只是粗通关窍,可到了如今这一刻,却是什么都想明白了。
与其说是她,堵不如说是原本生活在余家村的那个小丫头。自小不为家人所容,幼年时即被平抛却,医生孤苦,而一切的根由只因是个女子。
因着这样的宿命,无论是谁总也免不了心有嫉恨、不甘。
等好不容易有了转世重生的机会,自是想要复仇。那骨子由心底而来的反抗,承接的是那小妮子两世为人的不满,故而总也有着泼天般无可抵挡的能量。
这也是为什么,沈棠宁自打进了这个副本后便渐渐失了自己原本精神力的重要缘故。
只是,那个人大抵也不曾设想过,及至她和沈棠宁的宿命被牵连在一处,一切竟是有了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纵她依旧被世人所不容,可也始终有一个人,坚定地陪在她的身边,愿以身相护。
沈棠宁突然意识到,那缠绕在虞景闲手腕间黑白相系的发丝,大抵就是一切的印证。
又或许,虞景闲早便已经知道了。
无非是那家伙不肯告诉自己实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