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自然不愿。
现如今，他只恨自己无法飞天遁地，不能即刻就冲到沈棠宁面前，替她将所有的腌臜事全数挡下。
“快走。”
虞景闲倏地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曹子轩那不无凝重的神色时，他到底还是残存着几分理智。
冷不丁的一声怒喝声响起，曹子轩尚未来得及反应，虞景闲却是已经自顾自扬鞭疾驰，飞也似得向前而去。
彼时的沈棠宁却是又毫无预兆地对上了突兀的一幕。
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跟着众人离开了那个逼仄的山洞，得以重见天日。尽管她和众人还没来得及彻底摆脱被卖去关外的命运，但说到底总也不至于仓促身故。
但偏偏，就在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依旧是那个接连两次逃出生天的山洞里，仍旧是那些凶神恶煞贼匪们。
一切好像都还是从前那副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又或者，本就有什么东西是变了的。
那些曾经让沈棠宁一眼看去就不自觉生出几分头疼的女子，现如今都顶着和她一样的容貌。
她们都是她。
又或者说，她们是另外一个她。
同样是不为家人所容的女子，同样是心有不甘，却无处挣扎的可怜人。
她们每一个人，无不在盼着一次欲火焚身的机会。她们早已经不再对这世上的人存着哪怕半分的期待。
只是，她们未必有自己那点机缘。
沈棠宁是眼看着她们从一张张近乎陌生的脸，一点点变作熟悉的，正也是这一幕，才愈发让她笃定自己先前的猜想。
这世上总也有着太多的事情，教人无能为力。
尤其机缘，那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除非是天生一副反骨，若是不然，就算是被数次苛责，却也不过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要不然，横在这些人跟前的，无一不是一条死路。
事实上，就算是他们胆敢豁出一切去拼，去博，却也未必能换来一场生。
沈棠宁前头的种种，可不就已经印证了这是一条吗？
但此刻，有一疯狂的人立在沈棠宁跟前，言之凿凿道，“你瞧见了吗？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沈棠宁没应声。
哪怕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她却是始终没有办法淡然接受自己面前冷不丁多出了一大批容貌相同的女子，就算是曾经无数次自我安抚，将其全数归为心魔，却仍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恍惚意。
正也是因此，沈棠宁久久都没有说话。
无论是人性本善，亦或者人性本恶，她都接受。毕竟这是华夏大地上流转了近千年的瑰宝。
黑白也好，阴阳也罢，想来本也没有什么笃定而明晰的界限，人非圣贤，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在不经意间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沈棠宁无法做到为自己此前的一应行为背书，便也不可能借着眼前人言之凿凿的一席话而失了理智。
可她的默不作声却是并不能让眼前人就此收势。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猜到了沈棠宁心中所想，下一瞬，她眼前幻影倏然变化。
逼仄的山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愤怒的号声。
沈棠宁看见，虞景闲不知从哪儿突然蹿出来，不由分说就推开了那附身在在床榻上的人。
他先前也不知遭遇了什么，身形有些趔趄，脸色涨红。
床榻之上躺着的是个小孩子，那应该也是她。沈棠宁暗暗想着，可眼前这一幕，她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然而，不等沈棠宁挖空心思去想从前，她很快就被接下来的一幕震了个天崩地裂。
虞景闲杀了他的姐姐。
那是他在那个家，最为珍视的人。
除了半路进门的她。
这一点，沈棠宁从来是清楚的，虽说那时候她没办法说话，但那小小的身体里住着的分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老道灵魂。
她不会看错。
但虞景闲对他最敬重的人，下了杀手。
沈棠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自觉怔愣了许久，饶是她早便已经知道，那人有意欺瞒的，大抵不会是什么小事。
可却也从没有想见过，竟是此等生杀予夺。
哪怕，这一切之于虞景闲未必是什么大事，可沈棠宁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她骤然瞧着这一幕的时候，比起惊愕更多的是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如何的姿态去面对那个人。
“瞧见了吗？你以为对你关怀备至的是个好男人，可背地里他却是个杀人不长眼的恶魔。”
“就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男孩，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的一切，而身为女子却是连个抱怨都不能说出口？”
“凭什么？”
“你告诉我这凭什么！”
那一刻，沈棠宁恍惚又看到虞景闲的姐姐伏在她眼前，咬牙切齿地质问自己。
她当然是恨沈棠宁。
同样是女子，虞景闲可以为了维护这个别人家不要的孩子，牺牲自己的姐姐去配冥婚。
一时间，曾将那人死死捆绑着的亲情恩义骤然断绝，在姐姐眼里，本就是众人不义在先，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为自己无处安放的恨意找补个突破口罢了。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她从没有想到，虞景闲会在情急之下取了她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
“身而为女，永远都只能亲自去夺。”
“那些看不惯的，就该即刻动手杀了。”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沈棠宁的思绪，她看着是那人开始疯狂地虐杀马贼。手起刀落间，不见半点含糊。
沈棠宁全然想不起这人究竟是才从哪儿抢来了武器，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们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来，随我一道，斩尽世间不公。”
对方向沈棠宁发出了邀请，可偏生身后的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半晌都不曾动弹。
“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作为一个注定不受待见的女子，想要活出个人样来，就必须豁得出去。这世上谁也靠不住，你我只能靠自己。”
“我知道，那我不想杀人，也没必要与所有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