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
沈棠宁在心底里暗暗为这人的一应行径打上了这一标签。
可也不知道是她运势上佳,还是从前负累太多,现如今好容易有了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命运恨不能将从前缺失的一切全部都还给她。总之逃出生天的一路,她很是幸运。
因着事前根本就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小丫只能一路逃一路活。
她从前鲜少有能跑这么远的机会,生怕半路上找不到吃食,便提前准备了好些瓶瓶罐罐用来装水,且顺道将此前找到山野浆果采了个干净。
那些都是早些年和姐姐们一道分享过的东西。
无毒,且能果腹。
她做这些防的是万一,按说背着这些个沉甸甸的东西赶路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行至半路,小丫救了一个人。
那人不知何时跌落在旁,也不知已经昏睡了多久,小丫连声喊了许久也不见应答,却又还有一息尚存。
小丫环视周围,始终不见半点遮风避雨的地方,又实在不忍心看他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便心一横,强自将人拖回了自己前一晚藏身的地方。
她选的位置很是隐蔽,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寻见。
也因此,拖着人回去的这一路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的精神,几乎每走一步,她都不得不为自己加油打气。
“多救一个人,也算是积了些福祉,权当是为我那些可怜的姐姐们积德了罢。”
“要是还有多的,也希望能留一丝给自己,不用多,只消是能换来一世太平就好。”
“我再也不想过苦日子了。”
“无论如何,逃开家都是再好不过的决定。是我这辈子做大的事!”
……
沈棠宁不得已听了她一路的碎碎念,只觉得头皮发麻,可她身后在的男人却是始终不曾动弹分毫。
要不是小丫之前探过鼻息,怕是连沈棠宁都会怀疑,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幸而,这人到底是醒了过来。
在小丫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要给人喝水吃东西之后。
及至对方亮明身份,小丫不自觉吃了一惊,不光是她,就连沈棠宁也不由得觉得恍惚。
随手一救,居然还是个县令?
骤然间,沈棠宁再看向小丫的眼神,不自觉就多了几分钦佩意,不为旁的,实在是这人的运势并非常人可及。
毕竟,单是在路上毫无预兆的碰上一个陌生人,就是换做她沈棠宁,说不定也得仔细思量一二,并不敢轻易就豁出命去相救。
但小丫做这一切的时候,却是不见迟疑。
这份果敢是她所不能及的。
沈棠宁神游天外的功夫,县令大人却是已经开始打探小丫的身世,此番这人却是多少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名字是对的,可掩去了尚有父母在世的消息,只说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翻山越岭是因为囊中羞涩,往后只求能过些太平日子。
虽说主旨大差不差,可也不知道是因着她姣好的容让某些男人不自觉起了旖旎心思,亦或者是什么旁的缘故,沈棠宁回神的时候,直听那县令说,“姑娘今日救我性命,乃是天大的恩德,冒昧问可愿意随我归家,容我用一世报偿?”
“一世报偿?”
小丫不无愕然地重复着这一句,眉眼间却是不自觉浮现出几分赧然意。
显然,这丫头已经听懂了县官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还是有意摆出一副羞赧模样。
对方瞧着她这副样子,却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忙不迭又追问了一句,“在下唐突,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小丫骤然听着这话,似是还有些不曾回过神来。可一旁的沈棠宁却是已经自顾自骂开了。
“还以为是个有担当的,到头来竟也不过是个瞧见了个美人就移不开眼的。”
说这话时,沈棠宁又不自觉回想起了自己身边的人。
虞景闲他就不会。
无论是之前在镇魔卫当,亦或者是现如今成了东虞国万人之上的帝王,沈棠宁和他相交至今,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人枉顾家国大事,只问儿女情长。
“果然,还是有担当的男人最帅。”
沈棠宁自顾自感慨了句,但这话才刚一说出口,她却是突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他们被困在那余家村的时,从前淡然如虞景闲,终究也是变了一副模样。
诚然,那个时候的他,顶着的是另外一个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身份,可细细想来,或许也算得上是他不知被压抑了多久的另外一抹灵魂。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曾仗势欺人。”
沈棠宁暗暗替虞景闲想了个说辞,末了却还是不忘咬牙切齿一般补了一句,“他至多不过是趁人全无记忆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可现如今小丫的境遇却是和自己大不一样。
这位县官老爷先行亮明了身份,也表达了自己愿意照顾她的心思,而后才假惺惺追问她是否婚配,虽是多少能以情急之下稍有冒失来做推说,但就沈棠宁来看,终究会觉得如此多少有些不尊重。
可小丫显然不这么想。
她一开始的迟疑与恍惚,只因眼前发生的一切早便已经超出了她此前的预料。
毕竟,仓促逃窜之时,小丫想的不过是要避开爹娘和弟弟,好好活出自己的样来。长到这么大,她当然也曾设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虽是斩钉截铁地避开了一轮,可她总归还是会再遇上的。
而那时候,身前再没有人任何人相护,她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这一回,对方却是径直追问她自己的意思,且他又是县官老爷,但凡和这人搭上了线,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可能难过。
“我……我是愿意的,只是……”
小丫自然不可能轻易让这从天而降的幸运在眨眼间消散,她忙不迭应下来,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却又倏地低下了头。
许是想到先前那一刻,自己忙不迭地应声着实有些急切,全无女子的矜持,又或者是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试图在这人面前摆出一副女儿家的情态来。
无论其目的为何,终究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