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虽不曾即刻卜算出凶吉,可无论是这青衣少年,亦或者是白衣老太,乃至于这黄衣老翁,到底都是副本之中的人物,她下意识并不愿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
对方在河上撑船渡客谋生,而他们自也该当以碎银相谢。
多少不论,可只消是抵得上,那便是好的。
然而,眼前人却是连番推诿,这属实是让沈棠宁不由得心底不安。
正也是因此,她才自顾自越过了虞景闲又一次做主递上了银钱,可没料想这老人家却是始终坚定心思不肯动摇。
“罢了,既是老人家执意如此,我们便不再强求。往后若有需要,定还会再来叨扰。”
最终还是虞景闲看不过眼,强自将沈棠宁往身后拽了一拽,又躬身郑重的再行了一礼,才总算让眼前这一桩麻烦事暂时过去了。
但沈棠宁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避过了那黄衣老翁,不多时那白衣老太太竟也自顾自盛情相邀。
“承蒙二位搭救,若是不嫌弃,不如去家里歇息一二。”
骤然间听着这一句,沈棠宁和虞景闲都不由得一怔。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二位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那么多的功夫。
单是不经意间撞见他们一老一少被僵尸追击,下意识间决意出手相帮,就已经是他们当下可以做到的极致了。
光是一个尚且分不清真假的老船夫就已经让沈棠宁和虞景闲不由得头皮发麻了,倘若再多来几个,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虞景闲几乎是忙不迭就想着要出言拒绝,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是已经被身边人抢断。
“那地方不远,就在城里。”
老太太似是生怕他们碍于脚程过长而生出了退却之意,索性就提前断了他们的念头。
虞景闲似是根本就没有料想到对方竟会这样直白而坦然,以至于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虞景闲不是没办法拿出从前在镇魔卫时那副震慑众人的姿态,可对方到底年长,加之迄今为止,他们始终都没办法摸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故而他并不敢贸然动作。
最重要的是,虞景闲不经意间回头扫了一眼,沈棠宁不知何时就已经兀自沉着心思,瞧着她那不无沉浸的姿态,他猜想这丫头大抵又是在暗中卜算。
那一刹那间,他顾不上思量旁的。
只下意识间拦在了沈棠宁之前,转而和那白衣老太太转圜。
“老人家不必客气,当时情形危急,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弃之不顾。”
虞景闲无意往他和沈棠宁脸上贴金,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丫头坚持,他未必会愿意耗费这样多的功夫。
要知道,哪怕到了现下这一刻,他们也并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
正也是因此,避开才是他们当下最好的选择。
沈棠宁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她若是当真正在卜算,心头所念只怕又是另外的事。
虞景闲知晓她的脾气,沈棠宁虽有冒险精神,可总也不至于当真就愿意不管不顾地豁出所有。
事实上,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小心谨慎。
诚然,这一切全仰赖的是她的卜算本事,虞景闲曾数次亲历过,可倘若非要让他选的话,他并不希望数次三番地眼看着国师涉险。
可奈何,沈棠宁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急脾气。
除非是她并不曾被牵扯其中,依旧对这九厄当铺里的事情一无所知,虞景闲说不准还能信口胡诌些由头将人诓骗过去,现如今这人经历颇多,便是他再怎么绞尽脑汁,只怕也不过徒劳。
“老身知道,”那妇人点了点头,“但就像那船夫说的,相逢即是有缘,纵你们二人有再要紧的事,总也得四下里歇息一二,养足精神才好。”
虞景闲算是听明白了。
原本这妇人说不准还根本就没有旁的心思,可架不住他们已经先一步在那老船夫的事上退了一步,现如今眼前人便只消是死死地抓着这条小辫子,便足以让沈棠宁和他无从推脱。
前镇魔卫副指挥使,现东虞国皇帝虞景闲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介草民逼到如此境地。
他兀自愣在原地好一阵子,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幸而,沈棠宁到底是算出了个结果。
得到个相安无事的就卦象后,她便趁着身边人凝神思索的当口,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谢谢您。”说话的功夫,沈棠宁已经大步跨出,自顾自揽住了那老妇人的臂膀,端出了一副亲昵模样道,“不瞒您说,我刚一路上都想着,等下了船,该往何处去呢。”
“如今正好,感谢您愿意收留我。”
沈棠宁言语之间,绝口不提虞景闲,大抵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疏离意味,那妇人似是不无惊愕地看了余下的人一眼。
原以为虞景闲此时定然会不自觉摆出些恍惚姿态,可不想他始终神色淡淡,似是半点没受影响。
为此,那妇人不由得多打量了虞景闲一眼,要知道此前看他们两人那默契的姿态,任谁都不可能怀疑他们并不相熟。
可眼下发生的种种,却还是让她不得不再继续仔细审视这两个人的关系。
沈棠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老妇人的视线,她并不避讳虞景闲,径直道,“您不用看他,这人从来都不喜欢麻烦别人,我做主了,跟您回去!”
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字,沈棠宁说得再笃定不过。
不单是那老妇人被她言之凿凿的一句吓得不轻,就连此前已经多少有了些思量的虞景闲也不由得被震慑住了。
等他后知后觉一般,恍惚再觉察出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跟着那白衣老人走了好一段路。
沈棠宁与她并肩在前,虞景闲落后半步,再往后便是那青衣的小子。
四人又一道行了些路,及至进了城,那青衣小子却是冷不丁顿住,朝虞景闲拱手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就此别过!”
那小子说话的时候,总也不自觉带着些生硬的滋味,虞景闲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