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如此行事,落在东虞国皇帝的眼睛里,多少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纵然是未必能继续和他们同路,可总也能仔细解释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硬而淡漠地丢出这样几个字来。
表面上看,倒也的确算是给出了说明,可想来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甘心接受这样的答复。
至少,虞景闲不甘心。
沈棠宁原本和那老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刚一进城,她就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子无从掩饰的焦躁与不安。
那些烦躁的情绪,并非是来自他们。
而是缘起于这城中百姓。
他们无一例外不是步履匆匆,沈棠宁有意无意地扫过几人,总也能从他们脸上瞧出些急切意来,只是纵是她有意识地盯着人瞧,却也始终没办法参透对方的意图。
倘若只是一人如此,或还有理可依。
但现如今,眼前众人无一例外。
沈棠宁暗暗将这一幕记在心里,虽面上不曾显露多少疑惑姿态,可还是不自觉压低声音追问起身边的人来。
奈何,那老妇人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以为意地扫视周围,似是并不曾将周遭众人的不安放在眼里,只淡淡安抚,“你们应当是第一回进城吧?看习惯了,也就好了。”
一句习惯,藏起了太多的讯息。
沈棠宁暗暗吐槽,这是只要习惯就能好的吗?
当然不可能!
她想也不想就即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直到她听见那青衣少年顿住脚步,自行和虞景闲道别,沈棠宁这才不自觉偏头看过来。
沈棠宁没想到必是那少年人竟也正抬眸看过来,不偏不倚之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没由来感受到了些许不可名状的尴尬。
为免引起更大的郁闷心绪,她便主动占了先机,“你……预备去哪儿?”
问出这话时,沈棠宁并不曾全然收敛起全部的异样,以至于下意识间看向了虞景闲。
对方只瞧了一瞬,便从沈棠宁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求救的意思。
沈棠宁是在请他搭救。
意识到这一点时,虞景闲不知怎么的,竟是兀自笑了笑。
“少年也是这城中人吧?我虽猜不透你如何会被僵尸追击,但既是有家可去,我们便就此别过罢。”
说话间,虞景闲自顾自朝人拱了拱手,迎着沈棠宁那不无愕然的神色,先一步往前去了。
从始至终,那妇人都不曾和少年人多说一个字。
这又是沈棠宁此前无论如何都没有设想过的画面,还在船上的时候,她就怀疑过这两人和那船夫是老相识,想来他们彼此也熟稔得很。之所以不敢贸然在自己和虞景闲面前表现出来,大抵是有些什么顾虑。
但自从那妇人主动发起邀约至今,沈棠宁和虞景闲远远瞧着的,也依旧是他们之间那刻意营造出来疏离意。
他们自是没想着要径直点破,但有些东西一旦过分刻意,总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不时往他们脑子里钻。
沈棠宁注意到,虞景闲如今的惊愕到底是比自己少了些。
她猜想,大抵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一老一少本就是一家人,所以才会在危急关头彼此帮助。可现如今这小子先一步提出了告辞,反倒是让她此前的一应推断都落了空。
幸而,他们并未曾在原地愣神太久。
那少年人说完,老妇人便也即刻应了一句,“今日经历了那么许多,合该早点回去歇息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后半句分明是对着沈棠宁和虞景闲说的,两人闻言便也不由得顿了一顿,稍迟滞了片刻,但到底是彼此对视一眼,继而坚定地往前走下去了。
老妇人带着两人进了一个大的宅子,才刚看着人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虞景闲和沈棠宁就不由得愣了一下。
诚然,沈棠宁之前错误估计了那两人的关系,可她却也实在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个看着名不见经传的妇人竟有着如此大的家业。
饶是沈棠宁也在京城住过好些时日,可她清楚自己能有那些安定日子,靠的是沈母先前多年经营,单凭着她自己的本事,便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更不消说,她们母女还行的是官媒,总也比其他人多些营生。
但她身边这个妇人……
沈棠宁心底一颤,下意识间回神张望了一眼,偏巧彼时虞景闲正也有意无意地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之中交汇,一触即分。
那时候的他们心底里都有着各自的盘算,可因为始终都看不穿这妇人的心思,便也是只能按下不表。
现如今,沈棠宁唯一的倚仗,大抵也不过只有她先前情急之下卜算过的一卦而已。
更要命的是,这一卦虞景闲还一无所知。
不是沈棠宁没想要找个机会告知,实在是她一直都没能找到两人独处的机会。
她原以为,等两人进了这妇人的家,便无论如何都能腾出些功夫来,但没成想,只一刹那的功夫,他们便已是被这宅子吸引了去,满脑子都只剩下对这老妇人身份的猜想。
可饶是两人没头没尾地思量了许久,却也到底是想不明白,若是她当真拥有殷实的家境,又如何会落得被丢到棺材林的下场?
为财?
亦或是有谁暗自生妒?
眨眼的功夫里,虞景闲已经摆出了诸多的可能,但无论哪一样,都并无切实的证据作为倚仗,根本就算不得数。
“家里再无旁人,你们只管随意些。”
那老妇人似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神色,只自顾自地说,“后头有几间客房,你们自己选就是了,老婆子我就不替你们做主了。”
沈棠宁闻言,便又忙不迭谢过。
她和虞景闲选了临近的屋,在老妇人的注视下,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避过她视线的刹那,沈棠宁心底里没由来生出了几分不可名状的不安,但下一秒她又忙不迭提起精神来,强自搬出了先前的卦象,好教自己重新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