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心中气愤不已。
被满腔愤怒裹挟着的他，索性也就全无遮掩，径直便将所有的不满摆在了台面上。
虽说白家老太太已经先一步命手下人关上了大门，但架不住沈万径直立在门外，骂骂咧咧地折腾了一阵，甚至还转头雇佣了几个人，将那些怒骂连续不断地重复着。
“白家老太太糊涂。”
“沈虞两人不清不楚。”
“白家迟早要完。”
“沈棠宁是个狐媚子……”
彼时，沈棠宁和虞景闲正还一如既往地在外头闲逛，两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行至半路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八卦。
两人不由得心底一紧，再下一瞬，他们默契地转身往回走。
及至将沈万授意下的那些污言秽语听了个真切，虞景闲已是铁青着脸，沈棠宁倒依旧是一副淡然的姿态。
舆论战对她而言属实不陌生，若是用得好，的确能杀人于无形。但倘若只是沈万如今的这点能耐，着实让沈棠宁觉得有些不够看。
正也是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比起这些没什么杀伤力的污蔑，沈棠宁更担心老太太怎么想。
诚然，他们之所以一直留在这儿，很大程度上是她一力邀约，可现如今外头这些声音，无论真假，总也免不了被漫天的谣言传成真的。
待到那时，只怕那老妇人也终究只能依循大局而动。
沈棠宁倒是并不介意因此被赶了出去，她怕的只是就此断了眼前的线索。
毕竟，她和虞景闲虽不得已进了九厄当铺，但终究还是盼着能解决这里的一切，然后安然离开。
然而，沈棠宁这份惴惴不安的心思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是他们。”
沈万不知什么时候，冷不丁扫见了正阴沉着脸藏在人群里的两人，倏然高喊一声，话音落下众人都不自觉偏头看过来。
被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沈棠宁的确有那么一瞬的不自在，可她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见虞景闲依然如故。
只这一瞬的功夫，沈棠宁突然也就变得释然了。
虞景闲上朝的时候，看着底下那些文臣武将，大抵也就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区别只是，大臣们是有脑子的，而眼前这些平头百姓大多只会人云亦云。
沈棠宁半点不怀疑现如今这批跟着沈万痛斥她和虞景闲的人里有许多昨天才帮过他们的人，她不可能因此怨恨，毕竟这些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对他们而言，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的，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便没什么不同。
左右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已。
和沈万那始终怒目圆睁的姿态不同，沈棠宁笑吟吟上前，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手瞧，又在他即将发怒时悠悠然开口。
“还有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吗？”
这一句在旁人听来或许突兀，但沈万却不可能忘记。
虞景闲的那一声警告还在耳畔，再看这人现如今的神色，显然已经是在强压着愤怒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抡起拳头砸过来。
这样想着，沈万便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大步。
虽说他始终心底不满，但到底也不至于为了发泄而枉顾自己的性命。
说到底，他沈万终究还是个惜命的。
“哼。”
对上沈棠宁不无玩味的挑衅，他终究也不过是怒而冷哼一声，而后便不顾身后议论纷纷，便径直离开了。
唯一的主角走了，沈棠宁和虞景闲自然成了后起之秀，可这两位却是连多解释一句的兴致都没有，只径自立在门外，抬手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
白家老太太似是一早便已经候着了，刚一见到人便不由得轻叹了声，转而将沈棠宁招呼过去，压低声音问，“需要老婆子我帮着教训沈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吗？”
直白而干脆的一句让沈棠宁不由得愣住。
她的确不曾设想过眼前这一出，但迟疑不过片刻的功夫，沈棠宁便摇了摇头，“不必了，一个跳梁小丑而已，犯不着为他花那样多的心思，我们都没在意，您也别往心里去了。”
沈棠宁是特意将虞景闲也拉进来的，为的是同样直白而干脆地告诉眼前人，真要教训人他便够了。
见沈棠宁如此坚持，白家老太太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自那之后，沈棠宁分明真切地感受到，白家上下待她委实恭敬了许多。
虽尚且不能和虞景闲相提并论，可比之从前却是有了鲜明对比。
“难道是因为我太善良？”
沈棠宁暗暗想着，虽说连她自己也不由得觉得好笑，但思来想去好像也只剩下这样一个多少有些苍白的理由。
她哪里知道，彼时沈母就在老太太房中，由着她的指点摆出一个又一个委实怪异非常的姿势。
但无论有多难，沈母从不见半点迟疑。
无他，只因这白老太太告诉她，唯有如此才能助沈棠宁摆脱眼前的麻烦。
尽管，沈棠宁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但沈母却是不曾犹豫分毫便即刻应了下来。
沈万闷闷不乐地回了家，既为没能如愿而失落，更因着反而被那两人反将了一军而气愤不已。
而这所有的暴脾气，在他进门时冷不丁撞见几只正悠悠然躺在院子里小憩的黄皮子时，达到了顶峰。
“滚滚滚！”
“哪里来的野东西，这特么是你们这些畜生能待的地方吗？”
沈万说着，便就近抄起一切可以拿起来的东西，不管不顾地往那些不速之客身上砸。
因着想要泄愤，沈万着实没有收敛力气。
但架不住那些黄皮子反应迅捷，愣是在他那好似狂风骤雨一般的姿态里逃出生天。
虽说眼前好不容易没了些碍眼的畜生，可满地的狼藉却还是让沈万气不打一处来。
更要命的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那一晚，沈万没睡好。
刚一闭上眼，就梦见自己在被一些看不真切的东西追杀，到最后掉落悬崖才总算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这一醒，沈家这位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