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棠宁已经提前有了些预料,还是不自觉大吃一惊。
更别说一旁的虞景闲和黄衣老翁了。
“这是得道了!”
不等虞景闲开口,身旁的老人家便忙不迭接话道,许是因为从来都不曾亲眼见识过这样的事,他一时间太过激动,竟是接连不断将这话重复了好几遍。
不得已,虞景闲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他本想偏头去看沈棠宁,纵是那人只是在不经意间袒露出些微的线索也是好的。
但没成想,还不等虞景闲移开视线,那顶着一身白色毛发的黄皮子却是突然变作了一个惹人惊艳的白衣少年。
四目相对的刹那,虞景闲甚至还看到眼前的白衣少年翩然一笑,眨眼间已是姿态万千。
沈棠宁自是也看到了。
她虽是依循着本心卜算了这一卦,但卦象之中的许多事却也实在不在她的预设之内。
比如,这竟然会是她短时间内能算的最后一卦。
卦象出现的刹那,沈棠宁便敏锐地意识到,她身体里的某些能力正在缓慢消失,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她彼时还没来得及收拢散落的东西,那一瞬间,沈棠宁突然感到自己将在一段时间内无法继续卜算。
无可否认的是,当这一念想冷不丁涌入她的脑海时,沈棠宁慌了神。
不为旁的,实在是这卜算一术已经是沈棠宁现如今无法缺失的倚仗了,事实上她并不敢设想,若是有朝一日没了这点傍身的能耐,她该如何自处?
更重要的是,除此以外沈棠宁再算不到其他的一切。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若是等她和虞景闲先后出了当铺,却依旧寻不回,沈棠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东虞国如今内忧外患不绝,这是沈棠宁已经知道的事,她也明白虞景闲之所以奉她为国师,正也是因为她那一手卜算之术。
可倘若这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呢?
往后虞景闲再遇上麻烦,又该如何是好?
沈棠宁脑子里已经连珠炮似的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偏偏无论哪一个都没有确凿的答案。
沈棠宁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毕竟自己如今的这点本事太多都承袭自她。
只是,沈棠宁属实不知道,陈若雯如今身在何处,又会否愿意将她仅剩的性命全都耗费在这些原本与她无关的事情上。
诚然,沈棠宁确信她自小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最是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可沈棠宁思来想去,却始终还是找不出一个绝不让自己动摇的理由。
她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继而也就全然不知该如何劝服对方。
尽管,沈棠宁还没有这么做,但她几乎很快就放弃了。
正也是因着脑子里这些个盘旋不断的念头,沈棠宁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除了那白衣少年冷不丁的一记媚眼,在她倏然倒下之前,沈棠宁已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虞景闲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疯了。
冷不丁遇上黄皮子就已经让他的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沈棠宁决定冒险一试的时候,他虽是心底里不自觉存着诸多不安,可到底还是由着她去了。
不为别的,只因虞景闲比谁都知道,沈棠宁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的。
与其非要拉着她不肯点头,倒不如成为她最坚实的支持者。
沈母是这样,虞景闲也是如此。
然而,若是虞景闲早一步知道,卜完这一卦从来都跳脱自在的沈棠宁会全无预兆地昏过去,他想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可一切就这样发生在他眼前,无论虞景闲有多懊恼,都追悔莫及。
虽说他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厘清这其中的关联,可想也知道变故的起始从那黄皮子而来。
那家伙因着沈棠宁一声神的定断而即刻飞升,现如今身上的道行大抵也已经又高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虞景闲都不会放任不理,他必然要以自己的手段,替沈棠宁讨回公道。
哪怕,那未必会是她想要的。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虞景闲心底里终究都不可能过得去。
与其说是他不愿放过那黄皮子,倒不如说他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虞景闲连声叫了沈棠宁许久,始终都不见这丫头应允分毫,心底的怒气便不自觉更甚了几分。
但就在他不自觉提剑向着那少年人而去的时候,沈棠宁却是突然醒了过来。
“不可。”
声音虽微弱,可这简单利落的两个字背后却依旧是她从前那点坚韧的模样,虞景闲听得出来。
他也因着这不容置喙的坚定语调,不自觉有片刻愣神。
沈棠宁凝神看着虞景闲,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似是再没力气说什么,可哪怕只是这样静默着,虞景闲也只觉得一颗心没由来骤然收紧,被揪地生疼。
大抵是始终做不到忤逆沈棠宁的意思,虞景闲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暂且放弃了找眼前畜生复仇的心思。
因着虞景闲顿住了动作,那黄衣老翁这才总算找到了机会径直上前一步。
他偏巧就立在虞景闲和那黄皮子化形的少年人之间,尚未开言先朝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那阵势和他先前致歉时差得实在不多。
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这事我可以解释。”
虞景闲却是根本就懒得理会,那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棠宁身上。
那丫头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虞景闲恨不能始终不错眼地盯着她,也再无法承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变故。
可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若是沈棠宁眼下当真有什么不测,大抵也已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事由在我,老朽我与他一样,也是那执念颇深的畜生一个,本是相中了沈万盼着他能做我的出马弟子,可不想他竟是个龌龊东西,骨子里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那老翁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段,却属实是让人头疼地很。
只因任谁都没有想到,眼前种种居然还和那沈万有脱不开的干系,委实是太过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