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跑,这不原地等你呢。”
虞景闲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他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棠宁的急切神色,因着这样淡然的姿态,沈棠宁心底那份潜藏着的不安倒也难得被他安抚了许多。
“亏的是你没跑。”
虽情绪稍有收敛,可沈棠宁却还是没好气地噎了人一句,“否则麻烦的只能是我。”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虞景闲倒是也不推诿,只配合着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事实上,沈棠宁说的一点不差。
虽说这虞景闲是冷不丁出现在沈棠宁屋里的,此前未必惊动旁人,但在他二人不知情的时候,或也有谁瞧了个七八分,再加上那三两分的猜想,事情便了不得了。
沈棠宁无需亲历,单是自顾自设想一二,便足以为可能发生的一切而兀自咋舌。
她都能料想到的事,虞景闲没可能全无预料。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甘心留在原地等着人,其中很大一部分缘故便正在于此。
眼看着沈棠宁心底的怒意无法在转瞬间消散,虞景闲便也只能先一步求饶,“在下胆小,姑娘就别吓唬我了。”
毕竟此事的确是他有错在先,认错总归是免不了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在沈棠宁跟前,他虞景闲从来也便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从来是一切随心便好。
他的坦荡磊落,也正是沈棠宁最是钦佩的。
眼见着沈棠宁因为他煞有介事的一句而差点绷不住表情,虞景闲便忙不迭又补了一句,“今日里在下便是苦役一个,全凭姑娘差遣。”
一字一顿,他说得坚定非常。
沈棠宁便也半点没留手,当真便将这人当成那可肆意差遣的小帮工。
“正好,昨儿个还留下了好些事得办,我领你去。”
听到这儿,虞景闲悬着的心不自觉放下了大半。
沈棠宁的脾性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这人向来是个执拗的,若不是全然松懈下来彻底翻篇,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可能没好气地噎死人。
她端着可是说媒的营生,那张嘴说是鬼斧神工都不为过的。
尤其虞景闲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虽说他本也没有全神贯注的应对,但倘若沈棠宁当了真,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一番,他也未必能占据上风。
沈棠宁难得得了帮手,便带着人在田间地头忙活。
手中动作不停,沈棠宁的嘴却是也没歇着,“虽说这里是九厄当铺的副本,但会不会东虞或者附近小国也真有十之税六这样的安排?”
她冷不丁的一声追问,却是让虞景闲不由得愣住。
无可否认的是,早在刚听到沈棠宁抱怨的时候,他就已经暗暗在脑海里快速梳理了一番,彼时的虞景闲虽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可私心里总也还存着几分和沈棠宁一样的猜想。
在他们尚且未曾注意到的地方,是不是已经出了新的岔子?
但彼时,他们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定的规矩,那分明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沈棠宁自顾自说着,末了还不忘言之凿凿地补充了句,“陛下你将来若是干出这等糊涂事,我沈棠宁一定第一个跳出来要你好看。”
“好。”
虞景闲淡淡地应了一声,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里分明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沈棠宁显然没想到虞景闲会是这样的态度。
诚然,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说的那些会不会错,轻赋税重民生那从来都是明君所为,也是早已经被证实过的清明政策,虞景闲若是肯用,于东虞国万民而言,自也不可能是一桩坏事。
但沈棠宁自己清楚,依着她如今的身份,断然不该以这样笃定而果决的姿态和虞景闲说话。
尽管他们私下里少了许多顾忌,可归根究底他终究还是帝王。
而沈棠宁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他手头的一个可用之人。
彼此间从属关系早已经明晰,可偏生虞景闲骤然听着这一句时,却也从来都不因此而表现出有哪怕半分的不快。
这人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就浑不在意呢?
沈棠宁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更麻烦的是,她好像也没有立场继续追问。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以不以为然的沉默,来淡化眼下着实尴尬的气氛,以期虞景闲能尽早忘记此前发生的一切,唯有如此,或许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在这田间地头劳作。
若是不然,沈棠宁怕是会始终被他鹰隼一般的眼神凌迟。
单是想想,沈棠宁便不由得汗毛直竖,那显然是她不可承受的重压。
就在两人兀自忙活的时候,收了两张平安符的老人却是冷不丁化形成一个姿态狰狞的异兽。
它依旧立在原地,可倏然起手的功夫,便有无数个梦境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那是正巧栖身在附近客栈里客人们的梦。
那里头有着他们许多的不得已,也有许多人的求而不得,当然,无一不是美梦。
毕竟,这才是日月村迄今为止最是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所在。
但此刻,这些美好而圆满的梦,正一个接着一个被那异兽吞噬。
所幸的是,这一幕并无人瞧见。
若是不然,只怕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惊出一身冷汗。
如被钉死在门口一般,那家伙顶着人身兽面,径直抬着手自顾自张大嘴,似是不必呼吸一般,只眨眼的功夫里那些梦境便消散于无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倏然有人凌空而出。
他来的突然,动作却也果决。
身形还未曾立定,可手中的铁链却是已经出手。
趁着四下无人的当口,他毫不客气地便用那粗重的铁链子将那东西从头到脚绑了个严实。
大抵是那东西也没想到会有人冲出来捣乱,便当即停下了吞梦的动作,只转而开始对付这不请自来的敌人。
奈何,眼前人似是早有准备,抢在它出手之前便甩了记链子,不由分说将其兜头砸了个干脆。
“畜生,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还敢对朕动手。”
来人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语调中满是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