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符即是当票。
诚然,沈棠宁刚听到这一念头的时候,总还不自觉心有迟疑。毕竟依照规则,当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转赠的。
若是诚如虞景闲所言,那这日月村便是个例外。
但到了如今,沈棠宁却多少有些释然了。
旁的不说,单就是他们在这日月村附近的一应遭遇,哪一样是能和从前的九厄当铺相提并论的?
分明就全不一样啊。
意识到这一点,她便再不做多想。
更何况,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更大的麻烦是,这老人家究竟为什么而来,又是怎么昏的?他们该怎么办?
沈棠宁偏头看虞景闲,彼时那人却正好也在看她。
自然,虞景闲不是有意的。
认出那老人家时,虞景闲心底的恍惚和错愕半点都不比沈棠宁少。充其量也不过是因为这人从一开始就对那平安符多了几分警惕心思,才不至于和沈棠宁一样不自觉间端出这样一副茫然无措的姿态来。
而他之所以偏过头去看沈棠宁,也不过是想看清楚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以及她预备如何应对。
却不成想,沈棠宁径直看向了他。
更没料到,他们竟然能在这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虽说彼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先头的对峙,但显然在那一刹那间,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赧然或是尴尬。
“这个人要怎么办?”
虞景闲向来从善如流,在这一点上,沈棠宁自愧不如。
她受不了和虞景闲全无预兆的对视,便也只能勉强找了个由头发问。
“你想怎么办?”
虞景闲当真是还记着她先前那一副愤然姿态,只悠悠然甩出一句。
“总不能眼看着他昏在这儿吧?”
沈棠宁心里有气,连带着说话的时候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怒意,“虽说现在四下里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倒在我的地盘上,一旦有人报官,我还是躲不开被盘问。”
她几乎已经可以设想往后可能发生的事,故而实在是没什么好脾气。
“可你真要把他带走的话,会不会就更说不清了呢?”
虞景闲不无玩味地开口,这话一出,沈棠宁不由得顿住。
她并非没有做过此类设想,毕竟当初将平安符转赠,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至于这老者究竟是些什么来路沈棠宁从来都不知情。
“扔不得又救不得,难不成就在这儿守着人?”
虞景闲轻飘飘的一句,便已经兀自断了两条路,沈棠宁实在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天都快黑了,留在这儿不好吧?”
虞景闲兀自看了看天,旋即一本正经地道。
沈棠宁闻言抬头望了一眼,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把你扛回去罢。”
沈棠宁白了虞景闲一眼,自顾自做出了安排。这一句她说的再笃定不过,但落在虞景闲的耳朵里却还是不自觉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对上他不无审视的眸光,沈棠宁却也是不怵分毫,“看我做什么,这也就是你在,要不然我才不发这没用的善心。”
沈棠宁这话说得再笃定不过,虞景闲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谎。
这一点虞景闲从不怀疑。
那丫头兀自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虞景闲认命地跟在后头,两人好不容易将那老头安置在屋里,这才总算腾出手来安排些旁的事。
一大早虞景闲就瞧出了沈棠宁屋里连半点果腹的东西都没有,那丫头饥肠辘辘,见什么都不自觉眼冒红星的贪婪样子,他已经瞧了一整日。可彼时他们到底是没能腾出空来,便也就顾不上给她找些吃食。
但现如今,虞景闲却是再不能作壁上观。
他径直又往外走的时候,偏巧对上沈棠宁疑惑的神色,“我去外头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不……”
沈棠宁推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想虞景闲就已经自顾自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老人家身子弱,经不住,得补。”
言下之意,他全然不是替沈棠宁去寻,而是为那萍水相逢的老人家。
骤然间听着这一句,沈棠宁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说不清自己当下究竟是些什么情绪,只觉得胸腔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有不快,有郁闷,但更多的是气愤。
她跟着这人出生入死许久,可谁能想到到头来居然还及不上一个陌生人。
天知道虞景闲这人脑子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可她沈棠宁到底也是个有脾气的,尤其是已知这人对自己并无什么好脸色,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贴上去示好。
她既是这位东虞国皇帝自己个儿钦定的国师,也从来都不是要时刻服从他的下属。
在沈棠宁看来,他们从始至终都是独立而平等的。
可以彼此扶持,也多的是互相合作,可若然非要因此将他们两个捆绑在一处,那可就是另外一种滋味了。
她不想要。
正也是因此,沈棠宁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侧了侧身,让开了些道。
虞景闲不多时便去而复返,令沈棠宁惊骇的是,这人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回来的时候手里赫然拎着兔子和鱼,看起来收获不小。
他自顾自将这些活物处理干净,一猛子扎进了厨房。
等再出来时,老头已经醒了。
那人似是很是茫然,毕竟是一睁眼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界,换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一眼瞧出了沈棠宁。
不等她开口追问,老人家却是自顾自蹦出了句,“有人要杀我。”
这一幕显然不在沈棠宁的预料之内,她不由得有些恍惚,正待再问些什么时,虞景闲过来了。
他自然也见到了悠悠醒转的老爷子,和沈棠宁那满脸惊愕的姿态不同,虞景闲的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
“哟,老人家醒了?可正是时候呢,我炖了鱼汤,不若一块儿喝点?”
明面上是邀约,可虞景闲说这话的时候总也有意无意地将沈棠宁拦在身后,瞧那阵势赫然是对这人存了些警惕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