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但望向沈棠宁的神色间却依旧是难以掩藏的意外。
沈棠宁不是没有察觉，可她从始至终不躲不闪，只直愣愣由着人瞧。过了好一阵子，才不无玩味地开口，“大人方才在看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尊虞景闲为东虞国主，但只一晃神的功夫，便又改换了称呼。若是换做了旁人，虞景闲大抵会当即毫不客气地给人扣一个不敬帝王的帽子，但眼前人是沈棠宁，一切也就变得全然不一样了。
事实上，就算是虞景闲自己也分明最是喜欢从前还在镇魔卫当差的日子。
那时的他，一门心思想要破开九厄当铺背后的秘密，以至于不得已将沈棠宁牵连其中。但无论他们同行之时遭遇了多少艰难，沈棠宁虽也曾在某一刹那生出过几分退却之意，可她骨子里终究是不曾轻言放弃。
单是这份坚韧，便已经胜过旁人千万。
哪怕是虞景闲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都未必能如沈棠宁这般坚定坦然。
正也是因此，才愈发让虞景闲忍不住对沈棠宁青眼有加。
自然，从根本上说，理由可不仅是如此。
但，足矣。
“看你手里的簪子。”
该说沈棠宁问出那话时，本没指望会得到回答。
无论虞景闲那片刻的失神究竟是为了什么，连沈棠宁一个局外人都尚且无法接受那么多无辜性命在全无察觉的情况下没了声息，想来日月村种种之于虞景闲的冲击只会更甚。
毕竟，他是东虞国主，肩头承载着数万人的希望。
诚然，眼前一切许是许久之前便已经发生了，但一旦揭开了尘封的过往，让过去骤然间以超出了预料的姿态轰地一下子立在眼前，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虞景闲如今这般模样，落在沈棠宁的眼睛里便也算得上沉静多了。
换做了旁人，只怕是根本就无力招架。
可虞景闲呢？
他充其量也不过是自顾自的恍惚了一阵，到底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敛了心神，再不至于让自己始终被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沈棠宁钦佩不已。
沈棠宁没有开口的时候，便是在试图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
可饶是她多番思量，心底里却始终是没个准儿。
在她看来，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如虞景闲这般。但这人所谓的淡定自若背后，大抵都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艰难。
至于那一切，虞景闲断不可能告诉她，沈棠宁也终究没有勇气追问。
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彼此默默相伴。
“这簪子，的确不同寻常。”
只一刹的功夫里，沈棠宁兀自回神，也转而仔细凝视着手中那细长的玉簪，“这上头，好像带着些神性。”
说这话的时候，沈棠宁始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说不准是那食梦貘戴得久了，所以才难免沾染一些。”
她自说自话一般的解释，虞景闲自然也听见了，但他并不以为然。
事实上，骤然间听着沈棠宁说那玉簪之上隐隐泛着些神性的时候，虞景闲也不由得一怔。
的确，他也恍惚觉得这东西不同寻常，但具体如何到底是有些说不上来，经由沈棠宁这么一提醒，虞景闲才冷不丁回想起来，不久之前五仙曾说过的话。
这世上有许多的东西，自远古承袭而来，桩桩件件都盘根错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随时可能冲破封印而变得再不可控的棺材林是这样，隐藏数十乃至于近百年，不知吸纳了多少无辜的日月村大抵也是如此。无非是在此之前没人勘破其中危机，而现如今一切正在缓缓揭开其原本神秘而厚重的面纱。
他虞景闲和沈棠宁算得上是先行者，又或许是命运钦定翻开这一切的人。
该说无论是何种身份，此刻的两人都无比清楚，横在他们肩头的压力无疑又深重了几分。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
“等回去了再研究罢。”
见沈棠宁自那时候起，总也有意无意地低头仔细扫视玉簪，虞景闲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可一回想起两人在日月村副本里所经历的种种，他便也不敢轻易再多做停留。
此刻的他们虽是已经暂且摆脱了九厄当铺的束缚，但身后的一应麻烦却是并不曾全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虞景闲不敢设想，若是他们多耽误片刻，会不会再一次被卷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曹子轩等人还被困在前一个麻烦里，他和沈棠宁虽是勉强先走了出来，但分明还有许多疑惑始终都没有寻到最佳的，也是唯一的解释。
换句话说，日月村的谜团仍在。
诚然如沈棠宁所言，全部的意外或许可以归咎给食梦貘，但那东西究竟又是谁丢进日月村的呢？
虞景闲或是沈棠宁自是不可能轻易相信一切只是无可估量的意外，毕竟九厄当铺运行至今，单就从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便也不可能全用意外来做搪塞。
沈棠宁不愿，虞景闲亦然。
他们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尽可能深入其中，以便能尽早寻到其中最为关键的症结。
只是再往后的事，沈棠宁尚未顾得上仔细思量，但有一点，她从来都是坚定的。
那便是，邪不胜正！
她笃定虞景闲也跟自己存着一样的心思，若是不然，他们是绝不可能合作至今的。
虞景闲和沈棠宁各有思量，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虞景烁紧随其后又一次不由分说将那食梦貘仔细收拾了一顿，和先前那一应谨小慎微的姿态不同，仅存的两个渡厄者没了踪影，他便再也不必顾忌眼前这个九厄当铺还能坚持多久。
事实上，就算是它尚能坚挺，虞景烁也不可能答应。
食梦貘被结实的铁链捆了个严实，眼前一幕他并不陌生。去而复返的虞景烁的确让他始料未及，可最是让这畜生咋舌的，是他接下来的一应动作。
虞景烁凝神，口中默默念着什么，食梦貘听得并不算真切，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九厄当铺的力量正在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