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不安还只是其次，最要命的是，有许多人眼看着时局不对，又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参透虞景闲的心思，便索性就削尖了脑袋一门心思只知道往帝王跟前献殷勤。
但偏偏他们所递上来的，无一不是赝品。
频次一多，虞景闲自有些无暇顾及其他，连带着朝堂之上也渐渐有朝臣为此颇多微词。
诚然，虞景闲终究还是维持住了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可他在眼前这件事情上所耗费的精神却是全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不单是他，就连沈棠宁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每一样被郑重其事敬献到他跟前的东西，总也会在第一时间请沈棠宁来亲自验看。
但事实上，除却卜算一术外，沈棠宁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唯有一次接着一次地算。
虽说大多数时候，得知这东西的来源后，她和虞景闲心底里便已经多少有了盘算，可哪怕已经确信跟前的物件不可能具备神性，该走的过场却也一样都不能缺。
这是沈棠宁自己的坚持。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她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万一有谁因为今日种种而对虞景闲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旁人或许无从知晓虞景闲究竟为着肩上的胆子付出了多少，可沈棠宁却是曾经亲眼瞧着这人拖着将死之身勉励力维持。纵是直到如今，沈棠宁都不曾厘清他缘何落到了那般境地，可单是陪着虞景闲数次进出九厄当铺的种种，便足以让这人笃定，虞景闲是个好皇帝。
和先帝不相上下。
虞景闲不是不知道沈棠宁的心思，可到底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人独自忙活。
他曾明里暗里给了沈棠宁好些提醒，只可惜这丫头就算是径直见了，也始终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赫然是懒得多做更改。
虞景闲见拗不过，便也只得又一次盯着满朝文武的怒意，强行下令无论发现了什么样的神性物什，都务必先让他亲自过目。
如此一来，便无疑意味着虞景闲不得不分出大量的心神，势必会影响其他正事。
骤然听着这一句，朝堂上的一众大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寂静不过转瞬的功夫，便有不少人主动示意有话要说。
奈何，虞景闲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此事朕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只这斩钉截铁的一句，便让众人压抑了满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虞景闲先一步强行断了他们进言的可能，故而无论好坏，单是从当前的情势来看，他们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朝堂上风云多变，冷不丁对上虞景闲这一突然的变化，就连沈棠宁也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借着国师身份的便利，她第一时间跑去找当事人，想要问个清楚。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虞景闲不由分说地兀自打断，“朕是东虞国主，难道没有过问的权利？”
伴随着这不自觉间多少带着几分玩味语调的追问，沈棠宁登时被问得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虞景闲是东虞之主，他自然有过问权利。但眼下的问题是，他是否真的需要在最开始就全无保留地介入？
若是依着沈棠宁的心思，他大可以等到卜算有了结果，再来发挥其作为帝王一锤定音的绝对优势不迟。
她相信虞景闲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却是实在想不明白，若是他没有旁的缘由，何至于将自己逼到这样的份上？
“陛下说笑了，东虞上下绝无您不可过问之事。”
沈棠宁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她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虽面上淡然自若，心底里却是已经急得差点将五脏六腑拧成了一股绳。
虞景闲不对劲儿。
那是她骤然间闪过脑海里的念头，沈棠宁甚至恨不能即刻就将周遭的一应无关人等尽数清了出去，单独和人仔细说话。
可沈棠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自从虞景闲身居高位，若非是身在九厄当铺的副本之中，无论何时他们都再不能回到从前那般全无拘束的日子。
这一点，沈棠宁老早便已经知情，此前好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半点都不以为意。
可现如今亲历过身份尊卑带来的无法估量的落差后，沈棠宁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疏离感，尤其是和虞景闲。
“既如此，国师就也便枉费心思劝朕了。”
虞景闲短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状若不经意地扫了沈棠宁一眼。
余光瞥见对方正看过来的时候，沈棠宁原本是下意识想要三抬头与人对视的，却不知怎么的，竟在骤然间不自觉低下了头。
虞景闲大抵也是瞧见了沈棠宁这一动作，微微一怔，顿了几秒从径自摆了摆手，“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先退下吧。”
沈棠宁知道，这是逐客令。
她不得不应。
然而，就在她自顾自颔首应是，正准备躬身推出去的时候，倏地有东虞卫急吼吼赶到，说是才刚得到的消息，礼部侍郎肖大人家中有发现。
这冷不丁的一句，登时让两人的心在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发现？
是发现了什么神性物件吗？
那会是什么呢？
是的，哪怕是此前已经被那些个一惊一乍的家伙们拿许多赝品搪塞了好一阵子，无论沈棠宁亦或者是虞景闲，骤然间得到一个新的消息，他们到底还是会不自觉认定接下来要见识的，一定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
哪怕，明明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为真的概率实在是不大。
但饶是如此，他们却也始终不愿意轻易放弃。
“呈上来！”
虽是心底里已是不自觉和沈棠宁那般，无意识间七上八下的，可虞景闲到底还是勉强维持着他作为帝王的淡定姿态。
“是。”
来人忙不迭应了一声，等再一次进来，身后便赫然又跟了陌生人。
沈棠宁淡淡扫过一眼，只觉这人大抵不是个上得了台面的，畏手畏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