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推脱不过，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但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原本那一股子几乎是强自涌入脑海的贪婪和欲望，竟在握着铜钱的刹那倏然消散。
只刹那的功夫里，沈棠宁冷不丁就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只一瞬的时间，沈棠宁骤然间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记得自己来此，为的是找出吴城的秘密。她记得在附近曾发现过东虞卫的踪影，她也记得原是即刻想要离开的，可到了城门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出不去……
至于再往后的事，沈棠宁记的并不真切。
“收好它。”
眼前人任由沈棠宁兀自恍惚了好一会儿，末了才义正言辞地叮嘱。
沈棠宁没有应声，只径自仰头盯着眼前人。
看了好一阵子，沈棠宁才总算回想起来，眼前人究竟是谁。
“肖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子，曾因发现了家中祠堂里的神物而和沈棠宁有过一面之缘。
也是这位始终不受父亲待见的儿子，第一时间向沈棠宁求援，这才让发生在东虞的神秘失踪案件最终被呈到了陛下面前。
诚然，沈棠宁此前并未对这人生出过半点怀疑，可此刻冷不丁和人对上，她心底里也不自觉涌现出了几分异样。
“你来做什么？”
“谁让你来的？”
饶是肖易并不曾应声，可沈棠宁却还是忙不迭将横在心底的诸多疑惑一股脑儿地全数放在了台面上。
……
肖易依旧没应。
倒不是他不愿回应沈棠宁的一应追问，实在是此刻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先离开这儿，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沈棠宁等了许久，得来的却不过只有这近乎急切的一句。
说话的功夫，肖易便下意识想要拽着沈棠宁继续跑。
可彼时的沈棠宁却再也不是那个被欲望裹挟着，全然失了自己判断的傀儡。
她不由分说挣脱了肖易，原本还想和人对峙一二，可冷着脸转身的刹那，对上的却是身后那一众幽深而诡异的冷笑。
是那些吴城人！
沈棠宁在刹那之间，直觉脊背发凉。
她虽是半点不记得自己先前失了魂一般的模样，但此刻骤然瞧见不远处那些正成群结队朝着自己冲过来的人时，竟是出奇的镇定。
先前的她，大抵也是如此。
也不知是心中有数，亦或者是过分好奇，事出突然可沈棠宁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这实在是让一旁的肖易看傻了眼。
饶是早知道沈棠宁是个有本事的，可她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和眼前这一众疯子抗衡。
“快走，那都是些吃人的混蛋！”
不得已，肖易只好又继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沈棠宁虽有了片刻的清明神志，可还是为眼前这超乎寻常的一幕所震慑，或许早已在恍惚间遗失了那枚铜钱，又一次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除此以外，他肖某人再寻不出第二个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沈棠宁的确是大吃一惊。
但错愕于她，终究不过转瞬的是转瞬的功夫而已。
恍惚过后，沈棠宁最是需要盘算的，便是该如何逃离。不单是她自己，还得带着肖易。
毕竟，直到如今沈棠宁都不曾将这人的来意厘清，尚且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她能回想起从前种种，仰赖的无疑是这人递过来的铜钱。
纵然仅是这份恩情，她也得还。
肖易瞧着沈棠宁兀自失神的时候，她已是在心底里暗自起卦。
彼时的沈棠宁最是庆幸的，便是一旦恢复如常，她原本仰赖的一应本事也会全数回归。
尽管沈棠宁并不能就此卜算出破敌之法，但一卦有惊无险，终究还是能让她在不自觉间安心许多。
惊险有之，惊吓有之，但所有的一切终究都抵不过最终的安然无恙来得重要。
“跟我走！”
沈棠宁倏然喊了一声，可惜那时候肖易几乎已经愣住了。
身后是穷追不舍好似幽灵一样的东西，身边是绝不可以贸然放弃置之不理的沈棠宁，肖易虽早知道此番吴城之行大抵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得多，可眼下的一切显然还是在不自觉间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以为，最大的麻烦不过就是在偌大的吴城中找出目标人物。
但不成想，找到沈棠宁之后，麻烦才刚刚开始。
“走！”
沈棠宁又喊了一声，话音刚落便径直冲到了肖易跟前，就在她恨不能伸手立刻将人拽走的时候，那人骤然清醒了。
“往哪儿去？”
肖易边跑边问，他对这吴城到底是陌生的，能想到以血来吸引众人的视线，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至于旁的，他实在是无暇顾及。
可肖易却是不知，沈棠宁虽说在这吴城里多待了些时日，但除却最初那两天，她却是也从不曾仔细审视过周围。
虽说是时不常就和一众百姓聚在一起彼此说笑，但沈棠宁如今回想起来，他们耗费了大量的心力玩笑揶揄的，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家长里短而已。
哪怕是现在重新将那所有的线索仔细梳理一遍，怕也终究是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不消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当务之急，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跑。
“不知道。”
听着沈棠宁那坚定而干脆的回答，肖易不自觉间放慢了步调，诚然他也全然不知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可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笃定而坚决地给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失望的答案。
哪怕，眼下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
“愣着做什么，跑！”
沈棠宁却属实对这人无意识愣神的动作很是不屑，她没好气地催促了声，末了还不忘阴恻恻补了一句，“你要是想被他们分而食之，可千万别带上我。”
这一句，沈棠宁说的再坚定不过。
她似乎已经忘了，肖易分明就是为了她才一步步深入险境。
可此刻显然不是追问利害的好时机，肖易清楚自己得先活着，才有机会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