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片刻恍惚后,沈棠宁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除却她刚进到吴城的是那两天,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感受到那一股子被躲在暗处的家伙时刻盯梢的不满。
无可否认,那时候的她是不安且愤怒的。
但遗憾的是,纵然沈棠宁心底里有再多的不满,现如今却也依旧寻不到任何切实有效的破解之法。
那人既然选择躲在暗处,想来也不可能轻易就被沈棠宁抓住了把柄。可有一点,却属实让沈棠宁好奇地很。
如今在这棺材铺附近盯着她的人,会不会和外头那些人是同一批?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沈棠宁下意识觉得是,可不过刹那的功夫,她便又自顾自摇头,并不敢贸然承认。
不为旁的,实在是她为了进这副本牺牲良多,而吴城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对九厄当铺表现出了恍惚及不解。
在沈棠宁看来,那些茫然无措的神色,并不像是假的。
的确,她后来也着实在吴城寻到了九厄当铺的踪迹,可彼时的吴城终究是和自己刚去时全然不一样。
虽说沈棠宁自己也说不清一应变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如今毕竟是尚未寻到肖易,还没能找机会问清楚他给的那枚铜钱的真正出处及效用,便也就意味着,先前种种实在还有太多不曾解开的谜团。
沈棠宁心底的疑惑未解,她便不可能贸然定断。
所有的一切,许是唯有等到时机成熟,才好抽丝剥茧一探究竟。
沈棠宁自认还有些时间,便也不急在这一时。
然而,让沈棠宁没想到的是,这一日接二连三的变故在她一脚踏出房门,准备继续前日未完成的事时,便已经不由分说径直递到了她面前。
纵然她一直盼着能不疾不徐地处理,可奈何惨烈的现实半点不给沈棠宁喘息的机会。
沈棠宁是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掌柜的没走。
自他去而复返,便一直都留守在那一方小小的前台。
他一直都是那样,只低头做自己的事,既不许沈棠宁打扰,也不会冷不丁闹出些什么动静来,让屋内余下的人应接不暇。
沈棠宁猜想,这或许是因为他这一辈子都在和这一屋子的棺材打交道。
生死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如他此前叮嘱沈棠宁要仔细擦拭棺材的每一个角落一样,这东西一旦卖了出去,于逝者而言,便无疑是一生相伴。
哪怕是入土之后再没人能清晰瞧见其原本的姿态,也由不得半点马虎。
尽管沈棠宁曾也在恍惚之间暗自咋舌,权当是他小题大做,可只消是耐着性子仔细思量,便不难发现,在这不经意间,于细微处表现出来的尊重,方是这铺子能开张到今日的根本缘由。
无论生人逝者,任何人但凡是亲眼见识过这家棺材铺掌柜的用心,便会不自觉深受感动。
在往后,生意成了水到渠成的事,而最初萍水相逢的种种还有可能衍生出更多的故事。
做生意,做的是真诚。
关于这一点,沈棠宁从未曾有过半点质疑。
但就是专注且认真的人,却也有着自己的小秘密。沈棠宁也是在这铺子里借宿了几日后才发现的。
她家掌柜的,并不高兴守着这全无声息的店铺。
说到底,棺材铺三个字骤然说出口,冷不丁总也能将人吓个够呛。
事实上,如果不是沈棠宁实在走投无路,她大抵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先前的选择。
掌柜的不愿守店,尤其是不愿在夜里盯着,沈棠宁先前和那些个多年老主顾攀谈的时候,便没少听他们说笑。
但昨儿夜里,掌柜的留下了。
他兀自伏在台子边,自顾自逼着眼,似是还没睡醒。
骤然间瞧着这一幕的时候,沈棠宁便不自觉吃了一惊。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释然了。
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店,作为唯一的老板,可不得对铺子上点心吗?
或许他从前不屑一顾,可现如今终归是多了沈棠宁这个临时多出来的员工。虽说她前几日还算安生,但试问有哪个老板能全然放心一个相处不过几日的新伙计呢?
沈棠宁想,换做她是老板,也实在放心不下。
正也是因此,她才会对掌柜倏然留宿的事有着十足的理解。
只是,沈棠宁想不明白,既然是在自己店里,他怎么就不能让自己睡得安生些呢?
非得要自顾自支着下巴守在老地方吗?
后院的确不大,但总不至于连个让他躺下好好歇歇的空间都没有。
他若是明知有地,却不去睡,唯一的可能是顾念着暂时在后院栖身的她。
“难不成,昨晚上窥探的人,是他?”
沈棠宁自己也说不清她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上头去的,心念一动,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一半是吓的,一半是不可置信。
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已是自顾自摇头,否认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信念。
不可能是掌柜的。
沈棠宁心底暗道,这个推断既源自她对掌柜的为数不多的了解,更源于那份熟悉的窥视感。
沈棠宁清楚,那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
可在进入九厄当铺之前,沈棠宁从来都没有和这位棺材铺掌柜的有个照面,再加上这人从一开始就并不愿意收留她。虽说是后来心生不忍,可到底是不曾对沈棠宁生出过什么不一样的心思来。
换言之,在沈棠宁看来,她的这位临时老板兼房东,虽说脾气不见得太好,但心思到底还是善的。
这样的人是做不出在背后盯人苟且勾当的。
“掌柜的,还是去后头睡吧,前头有我盯着呢。”
沈棠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径直上前轻声道。
她语调不大,对方没应。
沈棠宁却是也不着急,耐着性子又喊了几声,依旧全无动静。
她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推了推,沈棠宁本意是想叫醒对方,好让其睡得安生些,但没成想,因着她的那个动作,掌柜的整个人却是不由分说径直向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