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虞景闲不会想到,他居然又瞧见了新的铜钱。
那是个径自倚在路边的陌生人,对方似是无所事事,只提溜着一双眼,悠悠地扫视着周围众人。
虞景闲落在身后,他仔细凝神看了好一会儿,虽说目光总也会不自觉被他身上的铜钱所吸引,可却还是多少品咂出来,这人更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
虞景闲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再一回神,前头哪里还有前头那位的影子。
那一刹那,虞景闲的确有那么一瞬恍惚,多半是急的。
的确,他从未曾设想过,好不容易盯着的目标,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消失不见。尤其他虞景闲可是镇魔卫出身,按理说追溯可疑人员的事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现实如此,不容置喙的现状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跟丢了人。
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时,虞景闲的确有一瞬失落,但幸而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释然了。
少了前头那个,眼前不又多了一个吗?
更何况,此前虞景闲提及时,那人赫然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从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有任何松口的意思,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也是徒劳。
正也是想通了这一层,虞景闲才不至于让自己不自觉沉溺在那份不安里。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铜钱,卖吗?”
虞景闲思量片刻,到底是没有半分迟疑,径直就走上前去,依旧是开门见山的一句,他不愿在这事上与人兜兜转转再做纠缠,鲜明直白地径直将他的所求摆在了明面上。
他原以为,眼前人一副颓败的姿态,瞧着又像是居无定所的模样,冷不丁遇上个可以借此改换生存环境的机会,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
可不成想,这人却是和先前那个一样,闻之色变。
“不卖!”
斩钉截铁的一句,委实不在虞景闲的预料之中,他面上不自觉显露出几分惊愕意,不为旁的,只因属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愿将五帝钱拱手让人?
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
诚然,虞景闲不难想见其大抵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妙用,若是不然,虞景烁也绝不可能以此为条件,但对其他人呢?
虞景闲想不通。
“嫌少?那我可以再加钱。”
因着眼前这位到底是不似之前,这人虽也不自觉蹙着眉头,目露凶光,却终究是不曾在第一时间举刀相向。
至少,虞景闲尚且不曾得见他的反击姿态。
正也是因此,虞景闲才能耐着性子与人说话,“这铜钱于你本也没什么用,不如就卖给我,换些银两也好生活不是。”
虞景闲一字一顿说得再真挚不过,但架不住眼前人却是从始至终都不肯轻易搭茬。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给多少钱都没用。”
许是不满虞景闲以银钱收买,那人倏然抬眸,应答时面上不由得带着几分阴鹜之色,骤然瞧着似是心绪不平。
虞景闲不愿轻易放弃,但再三游说却始终无果。
说到最后,那人甚至不肯再多看虞景闲一眼,一发现他不自觉上前一步,便不由分说快步往后退。
彼此僵持不下的时候,沈棠宁却是已经径直冲进了那户白事人家。
进到屋里,她又一次亲眼瞧见了那一张曾让所有人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的人皮,和沈棠宁不久前撞破的掌柜的实在相差不大。
饶是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又一次冷不丁撞上,沈棠宁到底还是吃了一惊。
幸而,那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眨眼之间,沈棠宁便强自逼着自己沉静下来,并非是因为她心底里再无半分不安,实在是如今的沈棠宁顶着的是棺材铺跑小二的身份,骤然跟到客人家里便已是冒昧,如今自是不可能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自顾自立在一旁不为所动。
沈棠宁帮着这家人一同完成了后续事宜,她原以为无论如何都能问出些什么,却不成想,主人家无人能说清死者先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及至他们骤然间发现其人已死,便只能想到急吼吼地操办后续一应事宜,至于其他的,却是全无线索。
这倒是和沈棠宁的遭遇一模一样。
陡然撞见掌柜的人皮时,她也是一副惊慌无措的模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因着没见着尸身,且全然不知掌柜的家在何处,沈棠宁甚至没有办法通知他的家里人。
比起来,眼前这位好歹还能有一个衣冠冢,也不知道那曾对沈棠宁有过救命之恩的人,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一想到这儿,沈棠宁心底里便不自觉闪过几许苍凉意,她不由得悲从中来。
忙活完了那家的事,沈棠宁便也暗自盘算着,该给掌柜的也安排一个。
事实上,她原本就有这样的盘算,只是没成想中间冷不丁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其人单刀直入全部的心神都落在那一枚小小的铜钱之上。
沈棠宁因此不得已暂时分了神,等再回过神来时,便已经接到了新的订单。
如此一来二去,便也就无奈耽搁了许久。
沈棠宁匆匆追出门时,尚不过清早,可忙活完了,外头却是已经擦黑。
这匆匆忙忙的一日本也不在沈棠宁的预判之内,饶是一应事情都已经落定,独自走在那寂寥的长街之上时,她还是下意识间感到了一股子无法言说的惧色。
按说,沈棠宁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再怎么说也是和虞景闲一同经历了许多风浪的人,沈棠宁虽算不得见多识广,但到底也曾跟着闯荡过不少副本,比眼下的情势更为复杂的地界都已经去过不少,却是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样心下不安过。
因着心中不平,沈棠宁便也只能自顾自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不为旁的,她不过是希望借着这个当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但这一瞧,却也着实让沈棠宁发现了些许异样。
附近有人在卖公鸡与黑狗。
沈棠宁远远瞧着这一幕,实在是熟悉地很。